已是十月末的秋日,晚风微凉,兄妹二人并肩在寺院中散步。
清香袅袅,梵音阵阵。
裴朝露跪在正殿中, 求了数个平安符。
返身回屋时,路过李慕书房, 正值他送阴庄华出来。
裴朝清道理都懂, 但见他身畔站着旁的女子, 又见胞妹独影清癯,一口气堵得上不来又下不去,狠瞪他一眼, 拂袖先走了。
裴朝露无奈,只侧首同云秀吩咐了两句,遂同阴庄华含笑见过。她冲她福了福,浅声道,“那日沙镇之恩,妾身终身不忘。”
“不必如此, 我们互惠互利。”阴庄华扶过她,心头却还萦绕着方才那个身影,“你二哥仿若对我有些意见?”
今日撞见两回,那人先前是神色冷淡,如今则怒气冲冲。
“不是对你。”裴朝露笑道,“近日诸事繁琐,二哥担心我罢了。”
“当真?”
“这、为何不当真?”裴朝露看着面前的女子, 虽然行事爽利,心思谨慎,但到底还是个十九岁未出闺阁的姑娘。
这般寻常闲聊时,言语神色里还有着这个年岁特有的率真和单纯。
忍不住多看一眼。
年少,自己也是这般好模样。
阴庄华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看了眼身侧的李慕,却意外见得李慕冲自己温和地笑了笑。
这人她认识近三年,说是块冰坨子一点不过分。对她倒也不是没笑过,但多来都是感谢的笑,礼貌而疏离。
今日这笑,眼中含情,眉中展意,如春风破开冰雪,直入人心间。
阴庄华有些受不住,甚至觉得他是不是看错了人。
他这般眼神,看得不该是对面的女子吗?
“对了,闻您要走,齐王殿下同我要了个人侍奉您。”阴庄华一时理不清李慕神色地转变,却也本能地不想回应他,只抬手示意守在门边的兰英过来,转了话头同裴朝露道,“这是我贴身侍女,唤兰英。日后,便供您差遣吧。”
“兰英,见过贵人。以后见贵人便如见我!”
“属下遵命。”
裴朝露闻“属下”二字,便知不是寻常的婢女,眸光从李慕面上扫过。他已经收起了方才那一分笑意,平静如常地站着,仿若只是在听自己认识的两个女子的闲聊。
“姑娘,您要的东西。”云秀走上前来,将锦囊奉给裴朝露,又转身向阴庄华福了福。
“妾身身无长物,本是想求个平安符赠予姑娘,当作救吾儿归来的谢礼。不想又得了姑娘一位英才,如此便当回礼吧。”
裴朝露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方才求得的平安符放入锦囊中,送给了阴庄华。
锦囊上绣着一朵鹅黄色的河西菊,是聪慧坚韧的意思。阴庄华自是喜欢,捧在手中含笑谢过。
“这锦囊别致,是您自个绣的?”
“不日便要举事,望卿诸事平安。”
裴朝露依旧是眉目含笑的平和神情,领着兰英转身离去。
“本王便不送你了。”李慕自始至终没有接上裴朝露目光,先下脸色有些发白,只道,“明日本王于此宴请八地高门,商议结盟大事。但是不会同他们涉及结亲事宜,劳你回去安抚住你父亲,亦在明日宴会前替本王守好这个秘密,切勿泄露。”
“你会是齐王妃。”李慕低眉而笑,攒出几分诚意。
然,抬眼时目光却落在那个锦囊上。
那样熟悉而绵密的针脚。
他仿若看到那个女子,在深夜的烛光下,持针缝制的美好模样。
“本王……一生只会有一个妻子。”
*
暮色降临,裴朝露独自坐在寝房的案桌前,将平安符一个个放入锦囊中。一共三个,放完前两个,她拣起最后一个锦囊,翻开夹层,又多绣了几个字,凝眸望了半晌,笑着抹去了眼泪。重新缝好后,方将平安符放入。
她看着案桌上的三个平安符,伸手抚摸,低声道,“都好好的。”
“姑娘,您如何便求这般多平安符,都是给谁的?”云秀捧了茶点进来,却又忍不住望向李慕书房处,压声道,“姑娘,二公子似是在斥责殿下,这厢殿下也起了高声,您要不要去劝劝?”
“他们惯是听您的话!”
“莫理他们,打起来都伤不到筋骨。”裴朝露拣了其中一枚绣着如意结璎珞的锦囊放在云秀掌心,“你要是听不下去,且去叫停他们。左右你同我没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