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素庭并无意见,只道,“华儿处理甚好。这口气怎么也得让齐王殿下出痛快了,来日方有再联手的可能。”
“阿爹,那日您为何要纵着阿若去。如此一闹,且不说阿若受伤,这两年花在戒尘身上的功夫几乎白费了。还有阳关外一千兵甲,牺牲得太不值了。”
“如何不值!”阴素庭拍着女儿肩膀,“阿若一闹,这潭水方算活了。”
“天下皆知裴氏女没死,想着向他寻仇泄恨。而裴氏遗孤被激,亦会奋起反抗。再则天下亦皆知晓齐王殿下即在敦煌,他便再也不能避世暗控。”
“这天下乱起来,争起来,我阴氏才有上去机会。”
“阿若这一闹,值得很。左右是她自个蠢,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伤成这样!”拍在阴庄华肩头的手用了按了按,“还是华儿能干,那丹药送去,殿下余怒也消得差不多了。左右还能让齐王再次看见你的能力,利大于弊的事,千余兵甲亡得也算有价值。”
阴素庭负手离去,徒留阴庄华立在深阔的厅堂中。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莫名觉得后背一阵寒凉。
父亲的话,有些她并不赞同。
*
已是日暮,封珩回来时仍旧一副败北模样。十日过去,他们按着李慕的指点,设了人拦在敦煌古城的五处城门口,又从大悲寺往西至苦峪城一路设伏,但就是没有寻到人,连着蛛丝马迹都不曾有。
这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殿下,如此下去,只能挨家挨户进行搜寻了。”封珩盯着地图,“守城卫兵再三确定,贵人不曾出城。”
“或者,要不要借用阴氏的人手。毕竟我们的暗子路数,贵人太熟悉了。若用阴氏的,一来他们比我们更熟悉敦煌郡,二来贵人不知他们的方法……”
李慕抬手止了他话语,用阴氏的人,眼下是下策。虽说阴萧若在他手里,但裴朝露伤了她,难保阴氏人乱中下手。
这样的万一,他不敢赌。
她病重,走不远。
所念,如今只剩裴朝清一人。
若是一直在途中赶路,不至于没有一点踪迹。唯一错过的时间,是她离开到被发现的那一夜。
他只是慢了一夜,如何便寻不到人。
一夜,按她的脚程……
李慕拣了墨笔,以大悲寺为轴心,勒出重心圆环。然后将往西一带的城镇勾画出来。
他的目光在那片图上往来扫过。
“今日,是何时辰?”他问。
“七月初一。”封珩回道。
“带上人,跟我走,去阴阳镇!”
“殿下,你的伤——”
“快!”李慕厉声,转眼间已经跨上马绝尘而去。
*
阴阳镇,是大悲寺往西边苦峪城路途上的第一个古镇,距离大悲寺不过十余里路。
裴朝露却觉得自己实在无能,这十里路便走了一夜。在半道晕过一次后,她便再也走不动路,只呆在里临近阴阳镇的一个山洞中休整了一日。
入得阴阳镇,便发现了封珩的人,她便再也没有走官道,只寻了山间小路慢慢走着。数日过去,却仍旧没能走出阴阳镇,走去下一个古镇。
前日里,她听下地种粮的农人说,七月初一,阴阳镇有长生节,是个顶特殊的节日。镇上长街熬煮阴阳汤,生人食之可见亡人。
她立在山间荒野里,突然便笑了。
这世间,她实在是找不到生还的手足至亲了。
便让她见一见已经亡故的旧人吧,她实在太想他们了。
夜色昏沉,长街尽头,铁锅煮沸,内分太极阴阳两半。一半白汤鲜美,乃生人饮。一半红汤辛辣,待故人来。
裴朝露坐在桌边,问,“喝了,当真能看见我的亲人吗?”
“当然,小娘子要见几人?”
裴朝露低眉思索,“爹爹,阿娘,长兄,芙蕖……”
“还有云秀,月锦,可能、还有二哥……”她抬起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有好多。”
煮汤人冲她点头一笑,“等着!”遂麻利为她支起一锅。
白汤半边放在她面前,对面是另一半红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