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亲生的,原同你一般讨人欢喜。”裴朝清侧身望了眼涵儿,回首道,“上路吧,别耽搁了行程。”
裴朝露未再言语,掀帘上车,亦不曾回头再看。
“姑娘,看不见二公子人影了。”云秀嘟囔道。
裴朝露揽着孩子,没有接话,只伸出手轻轻拍着已有些睡意的孩子,冲云秀淡淡一笑。
大半时辰,已出苦峪城境内,她方从先前便备好的一处暗格中,寻出一只雪鹄,将那纸条缠着,撩帘放了出去。
*
马车还未入敦煌,然敦煌阴氏祖宅中的人,便已经得飞鸽传信。
“大恩不言谢,卿静候佳音。”短短十个字,阴庄华展了笑靥。
李慕钟情于裴氏女,他人之语皆油盐不进,唯有她自己开口,他便无有推拒的可能。
而阴氏累积的兵甲,世代入主长安的梦想,搭上一个这样的结盟者,阴庄华亦安心许多。
只是本该是欢悦的事,她心头敞开亮堂了大半,却莫名有些抑闷。这样的抑闷中,她垂眸望着手中一缕红缨,心中却又有几分没来由地跳跃。
这缕红缨是昨日裴朝露的兄长刀柄落下的。彼时她被裴朝露挟持在手中,她的兄长纵马跃来,抄起孩子,疾马而去。
长刀白马,银袍盔甲,速度快得如同一道霹雳闪电,是一副久经沙场的将军模样。然待他勒绳止步,扬眉转身,玉面星目,分明是一个透着书卷气的清贵公子。
阴庄华见过将军,亦见过公子,然凛冽和儒雅融合的这般自然的儿郎,她还未曾见过。
纵是她年幼时见过一次裴朝清,但早已辨不清容貌,唯独这回印象深刻。
沙镇一路回来,她伤势不轻,因往来匆忙,没有止沸散,包扎过程痛的她神思恍惚。
然,在恍惚的神思中,她总模糊见得那个影子,心下便只想哪一日再细瞧一番。这样想着,倒也不觉得有多痛,只多出两分期待。
临窗处,清风扑面,吹落她掌心纸条。
她回过神,似是觉出不妙,不由倒抽了口凉气,只垂眸盯着地上那女子的字迹。
半晌,阴庄华俯身捡起将纸条往在炭盆中扔去,又将窗户全推开了,吹醒自己的脑子。
“华儿!”阴素庭推门近来,不由蹙眉道,“你这虽是外伤,但容易感染发烧,怎还能受这般凉风吹着?”
阴素庭拉合窗户,示意女儿坐下,心情大好,“你这番前往沙镇,虽是吃了点苦头,但委实划算。”
他目光落在阴庄华手腕伤口处,“昨日太子殿下亲自送你回来,今个一早又派人前来问你伤势。”
“不错!”阴素庭饮了口茶水,点头道,“昨日沙镇发生的事,我也基本也解了。但是太子殿下丝毫没有怪你看顾不当,且言语里都是对你的关心。诚意很是足够。”
“你呀,好好养着。三日后,郡守府盛宴,便是那八地高门皆在,左右他们家中儿女,落个嫔妾之位,这太子妃定是你的。便是太子妃之下正三品的良娣,也不会落到他人手里。”
“太子殿下表态了,阿若也很好。”阴素庭眯着眼,流出无限期待之意,“自家姐妹,日后你们彼此也有个照应。”
阴素庭话音落下许久,阴庄华方开口,“爹爹,太子非良人,女儿不要他。”
“我知你还想着那齐王殿下。”阴素庭摇头,“但那人太冷,且威望之上到底比不得太子。也怪爹爹,让你白的接触了他两年,眼下累出了这么点情意。”
“但是华儿,你自个想想,一个是痴慕与你,愿意将正妻之位拱手奉上的。一个是你要上赶着,亦未必能焐热的,这……”阴素庭笑了笑,“你一贯聪慧,还需想吗?”
“我还一贯冷情呢!”虽然父亲这样的话,以往也不是没说过,但今日听来,阴庄华却觉得刺耳又不耐,却也不过须臾回转了神色,道,“阿爹,同这二人,根本谈不得情爱,多来是结盟罢了,且以大事为主。”
“若论大事,我只看好李慕。”阴庄华补充道。
阴素庭知晓这个长女行事一贯有数,遂也不再多言,只道,“三日后便是结亲宴,若是齐王殿下能开尊口,主动要你,爹爹自也愿意考虑。”
“爹爹!”阴庄华本未再言语,然见父亲踏出门外,似想到些什么,上去问道,“阿爹,我年幼可是同裴家二郎结过一段亲事?”
“如何突然问起这个?”阴素庭转身笑道,“亏得爹爹不惧靖廷长公主威严,早早断了同裴氏的这桩姻亲,否则……”
他摇着头,面上尚是慈爱之态,“回去歇着吧!”
阴庄华返身回屋,见那铜盆清水,遂朝着里头闭息凝神了半晌。抬起头后,铜镜里现出她一张水渍淋漓的脸。
她深吸了口气,甩头挥散眼前时隐时现的白袍将军的影子。
而午后,侍女兰英匆匆来报,附耳轻语。
“裴氏的车驾出了苦峪城三十里,便遇了刺杀,到如今已经两场了。”阴庄华看着滴漏,“这才不到三个时辰。”
“看着功夫路数,同阳关道外的是同一波人。”兰英回忆道,“那批人也不是龟兹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