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难
刘濬那头焦急地等着消息,却得了淳安郡主一句“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
“什么,她果真如此言?”
“是,一字不差。”
“你……你再去,去问……”
“主子,郡主说了再去一万次也一样答案。小的觉着也是,那弋哲王府张灯结彩,明明是有喜事,许是郡主真的变节……”
“滚……滚出去,滚!”
那人让刘濬踹了出来,不由埋怨,明明自己就说了实话,出门便撞上平素常见一人。
“啊,刘大兄你怎么在这?”
“你是那个……那……”
“我是司马太爷家的叶乔。”
“哦,噢,叶兄弟。”
“走,走,咱兄俩喝一盅。”
那人拍着叶乔的肩膀,笑道:“走,人说富贵了忘兄弟,也就兄们你心好,走,现在哪里高就?咱兄俩好好说说话。”
“这不是外出游学去了吗?当年阿娘让我东闯,就遇上了我家郎君,旧做了郎君跟班。”
“跟班?”那人打量了叶乔一身,“这跟班也跟出了金条皂靴也是厉害呀!”
“本也没有什么,只是郎君似乎和阿娘有旧,故而恩待我。我今日看兄长面色有难可是有变故?”
“也不是什么大事。”汉子就将事情一五一十给叶乔说了。
叶乔顿时变了脸,汉子急切问道:“兄弟怎么了?”
“这……忍忍就好。”
“可是有疾,这可忍不得,我……我送你去医馆吧!”
“不用,还是我自己去吧!打扰我们兄俩雅兴,下次兄弟一定好好招待兄长。”他唤来小儿付了钱,扶着肚子出去。
汉子也只是叹一声“可惜,挺不错的人”,没有在意了。
叶乔却是从偏门进入了郡王府,刘濬抬头看见他只是冷冷道:“你回来了,你阿娘身体还好?”
“劳您挂心,阿娘很好,让我待他给你问好,她是想见见主子的。”
刘濬放下手中公文道:“不用,让她将息这身子就好。你退下修整一下就工作吧!”
叶乔跪下:“叶乔有事和主子商量。”
“你说。”
“我们现在不足是后备,对面现在拉拢了端木家,于我们不利,我们能够把控的便是离着健康最富有的属地临安。”
“可惜了,临安王是程远的妻族呢!”
“那便让他们生隙。”
“难,临安王世子妃是长公主的五妹,和程远交好。”
“但是临安王却是疼惜女儿的,此时关键在于婧郡主,只要婧郡主死在程府……”
案上的镇纸直直袭来,伴随着刘濬愤怒的声音。“我说过谁也不许动她!”
“可是现不如前,她已经背叛主子就应该付出代价,既然她爱主子,就让她的生命为主子做出贡献。”
“背叛,不,没有,她本就不是我的妻子,你知道什么,退下!”
叶乔很不甘心,退下去等待时机。刘濬心绪难平,放下公文便出去,出了门一时却找不到一个想要去的地方。
“主子,青眉圣女来了。”
刘濬蹙眉。
青妍看到的死寂一片,她曾经不敢相信没有花朵没有音乐没有舞蹈没有蝴蝶的薄舞是怎样的,现在却看到了,这个样子就是没有程远的样子,没有程远那个无坚不摧的薄舞就仿佛什么都没有了。
屋里还有一个女人,她见过,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大宫女,代替皇帝来看望这个女儿的,她听见薄舞说话,大致意思就是什么也不要让阿父知道,不由生气,就该让那人知道,他作为阿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女儿带来了多大伤害吗?她看见那宫人将一块手绢给了薄舞,然后就是薄舞送客。
宫人拜别离开,便听见薄舞唤着“恙儿”,声音里还带着喜悦。上前去,问:“我来你就这么愉悦?”
“自然。”
青妍看她明眸皓齿,不由觉着这人倒是越发好看了,这病让她更加瘦弱,精神却不见差,看她宝贝着把黄色的绢布放入怀里,也做没看见一样。
“瞧着倒是开心了许多,”她把脉,没有更好但是好歹没有恶化。
“不是开心,是心开,世间之事难免有取舍。”
青妍也不和她诋话,只是应和。“倒也是,那药就用不着了,何不还我?”
“你说止痛药?”薄舞摇摇头,“到了别人手里的哪有要回去的道理?不过我请你吃饭作谢礼。”
“哪里还吃不到美味佳肴,稀罕你呢?”
“这可是独一份的,我做给你吃。”
“你?你会做饭?”
“小看我了吧!我们可是蝶谷人,无所不能,说笑了,这不是各有所长吗?在生活方面,谷雨善脂膏,小满善雕刻,白露善茶艺,小雪擅长制衣搭配,我呀就擅长这口腹之欲。”
“你呀,看不出……”青妍瞧着跑来跑去的丫头,“这丫头干什么呢?”
“恙儿在准备东西呢!看来准备好了。”她起身去厨房,青妍跟去,“我帮你呗!”
“怕了你,可不要。”
“也对,我这手上都是药。你这手艺几个人尝过?”
“多了,阿爹,四姊妹,还有徐家阿兄,之后倩姨吃过一次,还有岚枫。”
气氛本来好好地,突然薄舞就冷言冷语道:“青妍,你说这人有时候真的很没有教养,梁上君子,趁缝偷窥,实在恶心。”
“所以我们就不要和那些没教养的计较了,随他看去。”
“哦,恙儿帮着端菜。”
小恙儿进来闻闻香,笑嘻嘻跑出去。
青妍尝了尝,不由暗暗想到:“这的确是难得的佳肴,怎么也瞧不出这仙子是沾油烟的,奇怪。”不由叹息一句:“阿舞,岚枫遇你也不知幸还是不幸!”
“怎么扯到他了?”
这时候恙儿拉扯着薄舞是衣袖比划着,青妍看不懂,问:“她比划什么?这地哑治不了,我瞧着都难受。”
“她问我们是不是在说……对程将军。”
“蹄子一看就在说谎,可是恙儿妹妹?”
恙儿哈哈张嘴。
“坏恙儿,许是让某些不良之友影响了,迟早嫁了你,看你还说不说爱了!”
“自己把自己卖了……哈哈。”
“啐,”薄舞啐她一口,青妍只是仰面笑。
“对了,你二姊帮我们大忙,代我们谢过。”
“和我什么关系,你自己谢她去,她如今不在我这里。”
“我……听说她在萧大兄府上。”
“我知道,很好呀!”
“你不在乎?”
“何必在乎,即便没有在一起,我们也只不过不是对方的唯一和第一罢了,这样的我们我反而更喜欢,如果我不在至少有人陪伴她,如果我在那么我们的感情将永生不变。”
“这……不懂,”青妍蹙眉,“实在叫人扫兴,也不让人安心吃饭,你今日也是吓到我了,来时看你那样子……衣服那么素,云鬓纷乱的……”
薄舞看看自己藕荷色的衣裙,道:“挺好的呀!干干净净的,至于头发,这不是不擅长吗?以前在谷中也轮不到我自己梳头,恙儿哪里梳得来髻鬟,自己才及笄,又只是跟着老人家,这样披散着也挺好,不累,很差劲吗?”
青妍再一看,不施粉黛的芙蓉面,乌黑的头发让一条藕荷色的长带束缚,插着一支精致却不浓艳的三色彩钻发钗。
“倒是显得自由了很多。”
“自由本就看人怎么想,心远地自偏,陶公此言此时方解,惭愧。”
“我是不懂你们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若是真想开了我倒是欢喜,只是你不要糊弄我才好。我只是觉得实在对不起你,你这毒要是有解方你这病也就治得好。”青妍说得有些颓唐,身为青眉圣女,这是她遇上的瓶颈,实在让人打击。
薄舞抿着嘴,只是轻轻一句:“我有方子呀!”
“什么?你有?”
“四个字罢了,”薄舞仰身,瞥着窗子,“死去活来。”
“胡说八道,把你的这些心思全部给我忘记丢掉,想都别想。”
“青妍,你好凶,真是这方子说了你也不信。那我就不说了吧!”
“摊上你这样也是够了。”
刘濬是在窗外待过,在青妍嘲笑过后便离开坐在一旁松林里。薄舞送走青妍时舍不得,青妍嘱托,她只是笑得明艳,“我快死了,自然得活的更自在些才好!”青妍不话可说,听不得她这样说话,堵着她不让说。
“你可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的薄舞?你不该选择这个国家的,你应该呆在岚枫身边,那样你才快活些。”
“那样会舍不得的,青妍,你错了,我就是不在他身边,他也是我的,我也是他的,我为的不仅仅是国家,还有我的阿父,还有他,他不该是看人脸色的人,他就该遨游天下的,这天下不该有人欺侮他,也不该有人是他的把柄。我也不能拖累他,以前我只想一心占有他,害怕失去他,我曾经那么重视容颜妆容,就害怕他腻了不喜欢了,他身边来来去去的美人太多了,没有人有那个自信绑住他一辈子,我也没有。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他的耀眼不仅仅是他的倜傥风流,更是他的痴情,没有女人会拒绝一个讨人喜欢又痴情的情人。他爱我,我已经得到了这世上最大的恩泽,但是女人总归是贪心的,他不可能爱我一生一世,我也没有那个命陪他一生一世,那么就让这份感情存在这样的遗憾,没有得到会让他记着我更久,我的野心也就如此,我希望他记住我,否则我将没有什么留在这世上了。”
“你已经决定了?”
“生死由命,余下时间既然注定要陪着刘濬,我便会陪着他,来世吧!来时我就做一只他喜欢的猫,即便十年一轮回,也至少能陪他三生三世。”
“你陪刘濬一生?你不恨?”
“不过一个男人罢了,世上到处都是,对美丽有欲望,对权势有欲望,见了那么多,有什么不一样的值得我去恨?再说身为丈夫其实对我根本没有什么要求,他不要我的心,不要我的忠诚,只要我的臣服罢了,这哪里困难了。要说恨,只是他伤害了小满实在让人不悦,不过那是小满的事了。”
“你……你……这么多年了,明明和你那般亲近,我却是越来越看不懂你。”
“青妍,你很幸福,也很爽直,这样很好,快回去了,我都不想留你了,一会端木大家该找上门来!”
“好,我走了,切记不可再生气!”
青妍离开,薄舞便瘫倒在地,恙儿大惊跑过去搀扶她,薄舞只是抱住恙儿,道:“恙儿听我说……”
恙儿忙摇头,薄舞抱紧她,在她耳边轻言:“你只要没瞎没聋就躲不开,再不说就晚了,你走吧!去将军府找岚枫,他比我会照顾人,和我一起会死的。”
恙儿挣开她比划着,摇着头哭。
刘濬看着苦情戏,半点没有怜惜,可恶可恶,又是程远。
刘濬坐车来到将军府,府上的确挂着红绸彩带,看着很热闹,让人讨厌。厅中的侍儿规矩服侍,主子却姗姗来迟。
谷雨跟在程远身后,劝着程远吓唬一下刘濬,程远只是摇头,谷雨要动手,让程远一句,“就凭你?”谷雨不由冷颤,就让程远留下了外面。
刘濬上前便给程远道喜,程远邀他坐下,慢悠悠问:“何喜之有?”
“将军有后怎不是大喜?”
程远听着酸不溜丢的话便知道这人不知实情,却不由厌恶丛生,自己的情人都不信任,谈什么感情!“孩子稚嫩,郡王贺喜恐伤小儿福气,请回吧!”
“这便下逐客令了?”
“是,我的剑不想出鞘。”
“杀我?这怕不行,这程府好歹是将军府,我好歹也是郡王。”
“那换别人杀可以吧?”程远眼眸轻敛,已经带上煞气。
“杀了我这个傀儡会有多少麻烦!”
谷雨顿时想起程远的不悦,忙偷偷看向程远。程远蹙眉道:“你快离开,杀不了不代表不能伤,凭你那般对待薄舞就足以千疮百孔。”
“哈,你好意思说,那是我的妻子,轮不到你管,要不是你,也出不来事,要知道那清白之躯可是你先占有的!”
“住口!你个混账,那淳安郡主呢?小满和白露又怎么说?”这话是程远平日说不出口的。
“你……”
“淳安郡主和小满你自然知道,可是白露你为何伤她的心?她是你的亲妹妹,司马这一脉唯一剩下的亲人。”
“胡说,我是先帝的儿子,我姓刘!”
“自个知道。”小满早就将这些坦白于他,本来不愿意用阿娘那支力量的他是不知道的,此刻却全在这污秽中挣扎。
门外的谷雨撞破了盆景,刘濬扬声:“谁?”声音是低沉的,带着一些不稳。
淳安郡主正在谷雨身后,手里托着托盘,里面是茶水,身后璧合小心护着她。
“笨丫头,还不再去泡壶茶。”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里面听到。
淳安郡主接着璧合的话,轻声言:“不过小东西,还是快去,不要怠慢了岚枫的客人。”
刘濬出门的步子顿时顿住了,“岚枫”,已经叫岚枫了。
程远越过他,上前打开门,看着淳安郡主一个人站在外面,其他人都没在,“怎么一个人?小心身子。”
淳安郡主倚在程远搀扶的手臂上,轻声笑道:“茶杯打了,我让她们收拾重新拿来,不小心打了你喜欢的那套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