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看不清楚,视线一片模糊。
“随我进去吧。”她笑道。
我跟在她身后,明明不想在外面哭,但根本止不住,如果不是在众人面前,不是在城门口,我一定扑到她怀里去了,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
苍国那位女将军决胜千里,将犬戎赶出苍国百里,使犬戎离开故土,不得不侵扰梁国,我一向敬佩,没想到竟是我的故人。
战场上刀剑无眼,她做了这种决定,竟然不告诉我,假如我不来苍国,不知她要瞒我到何时。
我与她并骑而行,一路策马去城主府。
“已经为殿下准备好住处,先随我去洗漱一番,晚间还有宴会,为殿下接风洗尘。” 她笑道。
“好。”我明明该高兴,却忍不住落泪,听她说话就更想。一别数年,我有许多话想和她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抹了抹眼睛,见谢临徽一脸诧异,随口解释:“灰吹到眼睛里了。”
“哦。”他点头,又看“宋将军”,似乎颇为好奇。
我太迫切,只想快些快些再快些,很快就到了城主府,由“宋将军”带我去房间,一进去我就把门关上,她也笑着向我张开手。
“六姐姐!”
我扑过去,紧紧抱着她。
她离开燕国时我还小,现在我已经长高了,变成了大人。她穿着轻甲,贴上去冰冰凉凉,不过我还是很高兴。
“我好想你……”
六姐姐和父皇不同,和大皇兄、江熠也不同,她手把手教我写字,教我做人的道理,也会在天冷的时候给我加一件披风,塞一个暖炉。
我将华翎宫视为自己的家,那是六姐姐的居所,也是我们的家。我想过许多次与她重逢的场景,却想不到会是这样,但这也很好。
我总担心她在苍国皇宫过得不好,我想象不出六姐姐做人妃嫔是什么样子,担心她像父皇的妃嫔那样郁郁寡欢……好在她过得不错,眼睛一如昔年那样清澈明亮,像盛着光。
“六姐姐,你怎么戴着面具?”我伸手去摘,担心她面具之下的半张脸有什么伤痕。
“怕被人认出来,毕竟身份特殊。”她抬手就将面具摘下来,露出清丽的眉眼。
真正的名花开在山野间也不减倾城之色,她比年少时更好看,像百般洗练后的利剑,锋芒收放自如,瑰姿艳逸,飒朗明丽。
“这张脸没有威慑力,上战场影响士气。”她皱眉,有些苦恼。
“我以为会士气大增呢……”我笑着说。
“对面也会士气大增。”她捏住我的脸,像小时候那样,揉捏一阵又松开。
“怎么瘦了这么多?”她叹息。
我并未告诉她这些年燕国几场政变的内幕,还有王德妃下毒的事,这些隐秘不适合写在信上,初时,我很想和六姐姐说,如今竟觉得不说也好。都已经过去了。
“前两年胖了不少,如今这样正好,穿衣服好看。”我比了一下腰身,当真瘦了不少。这一路日夜兼程,我累着了,没什么食欲,又瘦了一圈。
父皇以往总担心我瘦不下来,要是那时知道我能瘦到现在这样,必然十分不可置信。
“听说你中过毒,怎么回事?”六姐姐脸色一肃,很有威严。
我想起小时候不听话,她打我手心,也是这样严肃,一时心中酸涩,又怀念往昔。
我与她对坐,她为我倒茶,是我喜欢的香气,温度也恰到好处,这一坐下来,一天的疲乏尽去。
我将王德妃在衣服中下毒的事说了。
她给我做的衣裳,我都如获至宝,穿着万般小心,怕弄脏,怕会皱,哪会怀疑衣裳有问题呢?
我一度将她当作母亲,总是叫她母妃,侍奉汤药,不曾懈怠,希望她无病无痛,长命百岁。她一针一线缝的衣裳都附了毒,只想我万劫不复。
我本以为自己释怀了,在六姐姐面前,还是忍不住哭,像个爱哭鬼。
六姐姐给我擦泪,将我揽在怀中。
我想到王德妃和二皇兄的死,从不觉得畅快。二皇兄当初待我极好,下雨为我撑伞,自己淋湿半身衣裳。
那时他还年少,走路一瘸一拐,心气很高,因为腿脚问题,郁郁不得志,性子有些古怪,不怎么爱说话,看我的眼神却温和。
即使离世,也不算一了百了。
我不愿再想旧事,想起来总是难过。
“毒可解了,身体怎样?”她见我手腕上疤痕未消,伸指去抚。
“这又是怎么来的?”她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