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微微别过脸, “我并不是出来见你的。”
可她话虽然这样说,但身上衣衫不整,明明就是匆匆从床榻上爬起来的。徐空月心头竟泛起一丝甜蜜的滋味,他眼底含了一点儿温暖的浅笑:“那不重要,只要你出来了便好。”
可他眼底的笑意触痛了皎皎本就脆弱的神经,她蓦地大声嘶吼了起来:“你为什么一定要守在这里?你是不是笃定了我会像从前那样心软?”
徐空月却视若无睹,只是目光越过她,落到追着出来的细柳身上,语气微沉:“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公主的?”
细柳不敢说什么,只是微微福身行了一礼,而后将手中白底绿萼梅的披风抖开,披在了皎皎肩头。
然而他的无视只会更加激起皎皎的怒意。她猛地将肩头的披风一把扯下,然后狠狠扔下地上,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小兽,死死盯着徐空月:“你究竟怎么样才肯离开?”
徐空月垂眸看着被她仍在地上的披风,仿佛看到了被她亲手放弃的过往,那样残忍不堪、令她伤痛欲绝的过往。心顿时抽疼了起来,仿佛被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裂着。他几乎本能辩解:“我不是……”
“什么不是?你站在这里难道不就是示弱给旁人看?你是不是笃定了我即便不会对你的示弱心软,也会因为你造成的舆论而出来见你?那么我现在出来了,你可以从我眼前离开吗?”皎皎几乎声嘶力竭吼出这几句话,她的眼神那样冷,如同三月的湖面,虽然已经冰消雪融,可依旧刺骨的冰冷,深深刺痛着徐空月的心。
他发现如今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不管他解释什么,对皎皎而言,都会给她带来无穷的压力。
他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承受了太多痛苦,太皇太后的离世仿佛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带走了她对这个世间唯一和解的可能。他实在不该在这种时候,在给她造成这样大的压力。
“对不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为将所有的歉意说出口。“我只是……未曾料到我这样的举动,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他望着皎皎的眼底有着浓重的悲哀,仿佛白纸之上的一道墨痕,无论如何弥补,都将无法消除。“我知道,事到如今再说抱歉于事无补,可我仍是想让你知道,我知道了那些事。”
他微微低垂了目光,仿佛再不忍心看着皎皎一般。“我问过了章御医,你……”
“你如今说得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皎皎的目光依旧很冷,她收起了所有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好似先前的失态只是一场错觉,她又重新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慧公主,俯视着世间的一切悲哀。“即便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休想再利用那些事去做些什么!章御医曾奉皇祖母的命令,在承天庵待过一段时间,即便你去查,也注定什么都查不到。”
徐空月蓦地抬起脸,他知道皎皎误会了什么,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他好像在如今的皎皎面前变得愈发低微了起来,连话都不知该如何去说。只能无力道:“我不是……我没有……”
“不管你究竟想做什么,我都会奉陪到底。”皎皎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的神情变得无比淡漠。“既然摄政王没有别的事了,就请不要继续留在明华殿外。”她说完,微微停顿一下,才继续道:“本宫不想你伤口复发,又被旁人栽赃到本宫头上。”
说完,她转身进了明华殿。
细柳将被抛之于地的披风捡了起来,抖了抖上面沾染的灰尘,神色复杂地看了徐空月一眼,而后进门去了。
徐空月站在原地,却并未觉得轻松几分。他原本是想问一问皎皎,你是不是因为那些伤,辗转不能成眠?你是不是因为那些伤,才终于穿着厚实的衣裳?
他原本还想问很多很多。
可是所有的问题在见到皎皎的那一刻,都问不出口。她原本是那样明媚灿烂、宛若骄阳的女子,如今却如同狂风暴雨打落的枯枝败叶,再也找寻不见从前的半分明媚。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是他造成了如今这种局面,倘若不是他深信不疑,便不会有南嘉长公主府的一场悲剧。
徐空月神色郁郁回到徐府,还未进门便听到下人禀报,说是问兰小姐回府了。
他原本含着忧郁的眉眼顿时一沉,“她又回来做什么?”
下人吞吞吐吐不敢多说,只说夫人让他回府之后,尽快过去一趟。
徐空月却并未理会,他径直去了琼花院。
这些年,随着徐空月的权势日益高涨,往日的徐府也变了样。他将自己的院子与琼花院圈并在一起,重新开了一道府门,门楣上依旧挂着“琼花院”三个字,与从前的徐府隔绝开来。
如今徐夫人想要见他,需得先从徐府的大门出来,转到另一条街道,进入琼花院的大门。
只是这样进来,并非进了琼花院的旧址,而是先进了徐空月从前的院子。
从动工之日起,徐夫人便对他的此举诸多抱怨,但徐空月全都不予理会,固执地守着改造过后的琼花院。
只是他不去,徐夫人便带着徐问兰过来了。
三年前,徐问兰便已经出嫁了。她如今的夫君,是徐空月千挑万选的忠勇伯府的世子岳新阳,人品才貌都无可挑剔,家中也并无复杂关系,只有一对庶出的弟妹。虽然忠勇伯传到他父亲这一代,已隐隐显出没落之势,但岳新阳此人极为上进,相信将来必将成为国之栋梁。
但徐空月仍是有些不放心,考察了他一年多的时间,才定下了这门亲事。
徐夫人对此倒是极为满意,逢人便夸女婿好。
只有问兰却始终不肯安分。
她刚嫁过去第二日,便持刀伤了岳新阳。虽说只是不慎在他手臂上划了极浅的一刀,但徐空月仍是将她狠狠训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