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缈上前一步,将一颗松子糖塞进了男孩的嘴里。
“吃点儿甜的,就不苦了。”
男孩怔怔的看着宁缈,嘴巴里满是甜意。
果然,没有那么苦了。
“我还有。”
宁缈从怀里拿出一个蓝色的荷包来,上面诊针脚不齐,看着很是稚嫩。
看男孩子盯着,宁缈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绣的,我刚刚学女工,还不怎么会。”
“都送给你。”
宁缈挣扎着说完,终于敌不过天旋地转的头晕,直接倒在了男孩的怀里。
那男孩,就是楚惑。
宁缈从睡梦中醒来,发了半天的呆。
她终于想起来那个荷包为什么在楚惑的手里。
那时候她被人在靠近冷宫的地方找到,发现的时候浑身冷汗,回家烧了两天两夜,醒来后就不记得了。
或许因为听到的事情太过于惊世骇俗,所以自己主动选择了忘记。
那时候,就是三皇子楚惑喊的人吧?然后自己一个人偷偷躲了起来。
在自己忘了楚惑的岁月里,楚惑还好吗?那些松子糖有没有让楚惑的心情好一点?
宁缈怔怔的想着,那时男孩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又漂亮又狰狞。
后来没过几年,三皇子楚惑母妃就得了急病过世了,楚惑脸上的疤痕也不再被重复的用刀去刻的鲜血淋漓了。
可那道疤却永远的存在了下去。
宁缈的沉思伴着杏儿急匆匆的脚步戛然而止。
“小姐小姐,李公子传来消息,迎娶大长公主的北漠六王子的车骑已经驻扎在京外,不日就要进京面圣,然后迎娶大长公主回北漠。”
大长公主要去和亲了?怎么这么快?
宁缈眉头难得的皱紧了。
她本来还准备计划着等自己势力发展壮大后,就找个机会消失逃出京城,然后派人在半路上劫持大长公主的车驾,将大长公主救出来。
可现在为什么这么快?!
“李公子还说了什么其他的吗?”
“李公子还说,为了庆祝大长公主出嫁,特命教坊的人前去宫宴献艺,让蛮荒之国感受上国的繁华富庶。”
宁缈并不怀疑李锦荣的话,纨绔公子的圈子里消息流通的其实很快,毕竟要为寻欢作乐做准备,虽然爱好玩乐,也不会蠢到去碰不该碰的东西。
“呵!”
宁缈冷笑一声,只是手难得的握紧了,或许自己应该早些消失了。
忽然想到三皇子偷偷进京的事儿,莫不是也为此事而来?
可三皇子和大长公主平日里看起来并不亲密,如果真是为此事而来,又是为何呢?
宁缈分析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整个教坊却忙了起来,不止是慕秦楼,其他的春风楼,思楚馆也全部开始运作起来。
一时间,排歌的,练舞的,忙的没有精力去接待那些达官贵人们了。
宁缈自然是准备进宫看一看的,也要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系上大长公主。
原本以为还要运作一番,却没想到上头有人直接点了宁缈的名,说是无论如何也要宁缈过去。
教坊的妈妈觉得奇怪,只这命令并非一个人下的,一个是贵人娘娘,还有一个,身份尊贵到不敢说也不能说的地步。
只不过也因为这个缘故,教坊妈妈看宁缈也变得亲切了许多。
宁缈只以为是宁幽兰想让自己去出丑,轻贱一下自己。
无妨,正好遂了自己心意。
杏儿却百般不能理解:“小姐,虽说我们与宁家断绝了关系,可您毕竟是宁家的骨肉,若是在宫宴见面,不觉得自己脸上也挂不住么?”
名字没说,宁缈知道杏儿的话里说的没甚面子的人是宁致远。
宁缈轻笑一声:“谁知道呢?”
或许,宁幽兰对她的这个丞相父亲,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顾忌。
所以,宁幽兰,你究竟是谁呢?你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不管宁缈琵琶弹的好不好,也不管宁缈是不是脸上破了相必须面纱覆面,既然上面有贵人来说了,宁缈自然是必须参加不可了。
秦秀玉也在其中,有点紧张,又觉无脸见人,宁缈安慰道:“无事,有我,那些人也未必认得你,就算嘲笑于你我,也并不损伤什么,理他们做什么?”
秦秀玉一听觉得有道理,便也定了一颗心下来。
北漠六王子进京那一日,宁缈一行人也被接进了宫去。
来教礼仪的宫女看到宁缈一身气度不凡,很是惊讶,可也没有多问。
不一会儿,便有宫女前来说是有贵人要见宁缈。
宁缈随着宫人走着,这里于她而言很是陌生。
殿中薄雾缭绕,淡淡的香气顺着衣袖钻入宁缈的鼻端无端觉得有些浓烈。
“妹妹可闻过这种香气?”
一声淡笑传来,宁缈转身,便见一宫妆女子缓缓而来。
或许是地位尊贵荣养而成,宁幽兰和在宁家时候完全不同。
在宁家时候的宁幽兰如雨中的芙蓉,颜色素淡,时刻都是孱弱的,引人怜惜的,入宫后的宁幽兰,眼角处用丹砂画了一朵兰花,胭脂用的浓烈,发髻高高束起,妖艳而又危险。
“这香乃皇上所赠,世间难得,妹妹可喜欢?不若我借花献佛,送妹妹一点如何?”
宁缈淡淡:“不喜欢,也不喜用香,我如今的身份,娘娘如此唤我,也不怕折煞了身份。”
有宫女送茶上桌,宁幽兰请宁缈坐了,宁缈看了茶杯一眼,坦然道:“多谢贵妃娘娘,我怕此茶有毒,敬谢不敏。”
身旁宫女听到,厉声呵斥:“大胆!敢这样跟娘娘说话!掌嘴!”
宁幽兰变了脸色:“退下!”
宫女不敢多说,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殿中只剩下了两人。
“妹妹在教坊呆着可好?我倒是听说有这京中有不少公子可都是妹妹的入幕之宾,裙下之臣呢!”
宁缈淡淡道:“那得多谢娘娘垂爱了。”
宁幽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这男人的滋味尝起来如何?可是舍不得,当初不想将你放入那下等娼妓之所,也是不忍妹妹这身细嫩皮肉被那些粗鄙之人践踏。”
宁缈冷笑:“那我倒是不知,这些公子哥儿可是如此会玩。”
宁缈自踏入教坊开始,便没有真正的接过客,可身旁的女子们却见识了许多玩人的手段,宁缈自然也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妹妹不是被滋润的很好么?如今,是更爱那些男子了呢还是更觉得恶心了呢?”
染着寇丹的长长指甲划过宁缈的脸颊,带来微微的刺痛。
宁缈一把抓住宁幽兰的手:“宁幽兰,你究竟是谁?究竟想做什么?”
召见
宫殿里的薄雾微微模糊了宁幽兰的面容,宁缈有些看不清楚宁幽兰的神色。
宁幽兰轻轻拂过了宁缈攥着自己手腕的手,转身轻笑:“妹妹何必如此焦躁,本宫自然是皇上身边的贵妃娘娘,这宫里的极尊贵的人。”
“极尊贵的人?皇后呢?皇帝呢?”
回应宁缈的是宁幽兰极其轻蔑的一笑。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宁缈便也不再多说话了,她心里大约知道宁幽兰虽然想尽办法进宫成了曾经的太子侧妃,现在的贵妃,恐怕对现在的皇帝和皇后也并没有那么看得上。
这自然就很奇怪了。
“皇后这个位置想要自然也并不难,当年如何容易将你和你娘赶出去,现在就能如何去当这个皇后,只是时间还没有到。”
宁幽兰自顾自的说着,并没有见到宁缈的目光已经变的有些奇怪。
“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让我来见你到底所为何事。”
宁缈不想和宁幽兰继续绕圈子,不如直接说明白了,可她也知道,如果是直接说的话,那也就不是宁幽兰了。
“本宫叫你过来,自然想看本宫一直关心的妹妹过的好不好。”
宁缈嗤笑一声:“我过的如何,不是一直都在你掌控之下么?”
“可我掌控不了你的心呀?本宫欣赏妹妹,妹妹自幼聪慧,可惜性子也太淡泊了些,我们在这世中,该争的时候也要争一争,不是么?”
“所以呢?”
宁幽兰笑道:“等什么时候妹妹真正从心里觉得恨不得将那些人碎尸万段,千刀万剐的时候,就来找我吧。”
宁缈既然身在教坊,那些玩弄人的手段自然是知道的,更何况,她自从到了教坊之后,就开始计划以收集信息作为切入点,一方面探寻舅舅们的消息,一方面也是为自己的遁逃做准备。
那些繁复庞杂的信息中,不乏一些残酷的让人无法想象的折磨人的手段,譬如为了满足自己对于瓷器美妙的幻想,就有了“瓷器美人”,还有那些污糟与腌臜的丑事,宁缈纵然本性淡泊,也觉得这些人当受极刑,遁入十八层地狱。
还有那些大户人家中的隐私事儿,如果当初狗儿的妹妹救的不及时,也差不多快要变成了一具扔向乱葬岗的尸体。
“你错了,我从一开始就认为,这些人应当千刀万剐。”
“不,不一样的。”
宁幽兰神秘一笑:“等到了那一日,你自然就会明白的,那时候你来找我。”
说着又递给了宁缈一只指环,这指环颜色是黑色,倾斜看浮现出绿色的花纹。
“收好,倘若在这宫里找不到我,就拿这个去找一个叫做行知的人。”
宁幽兰笑的很有些意味深长:“我相信以妹妹的能力,找到这个人应该易如反掌,可是,我要提醒妹妹的是,只有我消失,妹妹才能找到。”
宁缈心里一沉。
三皇子楚惑是个自己意想不到的人物,眼前的宁幽兰也是。
宁幽兰年幼时候入府,然后就是长住,只每年出城去探望外祖家一次。
宁缈在府中向来不关心什么事情,只想过着悠闲自在的日子就行,从没想到宁幽兰可能会有另外一重身份。
可现在,这已经是呼之欲出的事实。
宁缈不知道宁幽兰到底想要自己做什么事,可知道宁幽兰一定身份不一般。
宁幽兰又将手中的指环一样的东西递了过来。
宁缈看了一眼:“我不需要。”
宁幽兰笑了笑,收了回去,重新戴在了自己手上:“无妨,总有一天你需要它。”
宁缈不说话,宁幽兰便自顾自的说了一些自己在宫中的生活,没一会儿,便有宫女进来要换茶水。
宁幽兰道:“不必了,妹妹好好想想我的话吧!我等你。”
说完宁幽兰便没再继续说些什么,直接离开了。
宁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准备离开,却见一个公公前来:“宁姑娘稍待。”
公公穿着普通,单从服饰来看,似乎是这宫里最低等的洒扫太监,可那副倨傲的神态又不是洒扫太监才有的。
要见自己的绝不会是大长公主,以大长公主的性子,知道自己要和亲,只会早早的逃出去。
可见应该是还被软禁着。
所以恐怕就只有那个人了。
宁缈所想也并没有错,来人正是当今的皇帝,只是在这宫里,也装扮极为低调前来,似乎也怕人认出来。
想到宁幽兰没有半点掩饰的过来见自己,一个皇帝却这么遮遮掩掩的过来,宁缈心里也着实觉得好笑。
她也并没有什么感动或有什么别的想法,只觉得这皇帝当的不能随心所欲也实在无趣。
自从上次见面后,宁缈便再没见过现在的皇帝了。
倒是楚修看到宁缈一副很是激动的样子,快步走上前来,握住了宁缈的手:“缈缈。”
宁缈不着痕迹抽出了手,按照宫规行了礼。
楚修眼中闪过一丝黯然:“缈缈,之前实在是不得已,朕当时掣肘,实在无法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