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必须得装作不知道。
所以,他始终都是那个温和恭良,为人称颂的好太子。
可惜,人不能时时刻刻的守好自己的面目,先皇发现了什么,想要去查,他当然要先下手为强,丞相变成了最好的助力。
青云郡主被休弃,宁缈离开也有他的掺和,因为他即位便想要开始清算丞相一系。
可是丞相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他不仅没有如愿成功扳倒丞相,还被丞相反将一军,君臣本来就是为了利益站在一起,现在利益共同体结束,自然桥归桥路归路。
丞相的野心是什么,楚修大约也知道一二,虽然他不相信,且感到可怕,可也知道,只要自己坐不稳,便有可能。
所以他现在,连宁幽兰也轻易不敢动。
如果不是找了个借口让宁幽兰禁闭,他也不敢这么正大光明。
所以,最好是趁着宁幽兰禁闭的时候将宁缈的事情解决了,以免夜长梦多。
看到宁缈的样子,楚修一扬手,让身边人退下了。
殿内便只剩下了楚修和宁缈两人。
楚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里带出一点笑意出来:“缈缈不必害羞,此处只你我二人。”
说着走上前来,欺身靠近,想要亲上宁缈的眼睛。
宁缈全身上下,他最喜爱的,便是这样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有多干净多清冷,对照着自己的污浊荒唐,便越能让他兴奋。
有多少次,他都想寻找同样一双眼睛,可找不到,最多只能像个五六成,剩下的便全都是野心和渴望。
一想到能将这样一双眼睛覆盖上自己的污浊,不复原本的澄澈明净,楚修心里兴奋的竟有些颤抖。
“皇上请自重。”
楚修欺压上来的前一瞬,宁缈向后急退了几步。
“缈缈不必害羞,这里只你我二人,朕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销魂之乐。”
宁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自觉便泄露出一点恐慌出来,这恐慌落在楚修的眼中,更添了兴奋。
舔了舔嘴角,楚修随着宁缈后退的脚步不断欺近,直到退无可退。
完全不知道楚修竟然会做出如此行径,宁缈心中没来由一阵恐慌,握紧了楚惑给她保身的武器。
只是这暗器用了,恐怕她也无路可退了。
然而她并不想从了楚修,即使从了之后便是泼天的富贵,可她并不想,更遑论她看到了楚修的皇位危如累卵。
还有宁幽兰。
伤了楚修,自己能不能逃出去?
心念电转间,宁缈手正眼伸出去,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人死气沉沉的站在门口,看了楚修一眼。
“皇兄。”
相见
来人穿着深蓝色的宫装,头上戴着的发饰的珠坠重的像是要将对方的细腰给压断。
宁缈就站在了对方的正对面,在对方将门打开的时候,正好和对方对上了眼睛。
彼此都是一怔。
宁缈没有想到大长公主会自己过来,大长公主也完全没有想到宁缈竟然呆在宫内。
大长公主眼睛里有水意弥漫,却又慢慢的,慢慢的隐下去了,眼睛里原本重新燃起的亮光,在看到宁缈蒙着的面纱的脸庞时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听宫女们议论过,宁家的大女儿宁幽兰成了太子侧妃,入宫后又变成了贵妃,差一点成皇贵妃,不过这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情。
而宁家的二女儿呢?被宁家逐了出去,自甘堕落,沦入教坊司,弹唱卖笑,成为下贱之人。
“谁能想到庶女飞黄腾达做个贵妃娘娘,嫡女却沦落去了那等去处呢!”
“真是同人不同命。”
“是啊,三皇子虽说是回了封地,可不也就是驱逐么,当今圣上,难道还——”
宫女言笑声似乎还在耳畔回想,大长公主好不容易憋下去的水汽又慢慢涌了上来。
那日她气的浑身发抖,厉声呵斥,却知道这些宫女们早就已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新帝不许她出宫,后来连殿门都不许出了。
周围像是被箍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她就像濒死的鱼,每天都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却还是呼吸不过来。
“公主,好久不见。”
宁缈看到大长公主怔怔的身影,心里蓦然一酸,向来很少掉泪的她眼睛里也难得的有了雾气。
大长公主喜欢玩闹,皮肤也就没有那么白,可整个人却充满了健康与活力,像是春天里正盛放的花朵,美丽的,欣欣向荣的。
可那是宁缈记忆里的大长公主,现在的大长公主,皮肤比原来要白皙很多,却是不健康的苍白,整个人瘦弱的似乎风一吹就倒。
那华服步摇让她走一步都显得很是艰难。
这样的大长公主让宁缈心里很是一痛,绕过皇帝,走到了大长公主面前,握住了大长公主的手。
再次说了一句:“公主,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大长公主的手也细瘦不堪,失去了昔日的饱满圆润。
宁缈还记得曾经和大长公主一起去市井处,有一个道人拉住了她,面露惊异,一定要给她算算命,说她虽然有所波折最终却贵不可言,说大长公主命格尊贵,人生却会陷入困境,最终便是求仁得仁。
那时候大长公主还笑:“听这劳什子道士乱说做甚,你如今已经许配给了三哥,难不成最后三哥坐上那个位子?”
宁缈到了如今始信或许那道士也说通了一二。
只是,何谓求仁得仁呢?
大长公主的眼泪终于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落在宁缈的手上,很快便打湿了两人交握着的衣袖。
“我没事,我就是很久没见你了,太高兴了,所以才哭的。”
“我很好,公主,你不要哭,你也会很好的。”
楚修咳嗽了一声,坐在一旁,有侯在门口的公公赶紧上来添茶。
“皇兄,我与缈缈可否单独说几句话?”
楚修端起秘瓷茶盏,秘瓷温润的色泽下是慢条斯理的语调:“你们有什么话是朕所听不得的呢?”
大长公主的手便收紧了。
她还记得昨天晚上的难堪,也记得男人居高临下的语调:“不要急着发春,你这身体是我同北漠交易的筹码,好好爱惜她。妹妹,你明白了吗?”
他并不是人,想起父皇油尽灯枯的模样和他侍奉时候的微笑,她觉得眼前的皇帝一定是魔鬼。
昨日她不知道中了什么毒,只觉浑身燥热,然后便有一个男人过来,她那时意识模糊,便和对方欢好了整整一夜。
她想死,却自知不能,她想过来问一切是不是皇帝的阴谋,却没想到遇到宁缈。
如果她来的不及时,也不知道宁缈会遭遇什么。
曾经那个有着温和微笑的,疼爱她的,为她善后的皇兄到底去哪里了?
有一次她扑上去,疯了一样的大叫:“你是谁,你把我的皇兄还给我!”
收到的便是狠狠一个巴掌。
那一巴掌也彻底打醒了她,让她想起来许多往事。
原来是面具戴的太好,他们都参不破。
“好,我们便在此地,便在此处。”
宁缈握紧了大长公主的手,两人便站在皇帝面前说了些体己话,不过也无非是过的如何的问题。
有些话两人都知道不可说不能说,便只是执手相看。
良久,大长公主方才道:“缈缈你回去吧,这宫里不要呆太久了,我也要离开了。”
宁缈点点头:“公主放心,你会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大长公主却控制不住的哭出声来:“此次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了,缈缈,你我远隔天涯,前路渺茫,定要各自珍重。”
宁缈安慰道:“岂不闻心中有彼此,天涯不过比邻,公主,答应我,好好爱自己。”
大长公主泪落如雨,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从一开始的抗争到以泪洗面到麻木度日,今日也顾不得其他,只管哭了。
哭了一会儿,便快步走到楚修面前,重重跪下:“皇兄,我以此身换得大楚一时安宁,我会安分守己,只求皇兄放了宁缈。”
楚修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人。
这个妹妹,他不喜欢,不喜欢她毫无遮掩的不顾一切的活着。
大长公主是先皇的第一位公主,在好几位皇子诞生之后才有了一位女儿,且从小长的可爱,从小就深得先皇宠爱,只让她恣意的活着就好,待到了年龄,选上一位才貌上佳的驸马就好。
在大长公主及笄之后,先皇甚至开始为她物色面首。
和自己活的小心翼翼相比,他无比羡慕也无比嫉恨她有这样的疼爱与自由。
不必背负母妃严酷的训导,也不必时时担心自己会被害死。
还有自己与生俱来的对权力的渴望,当然,也成了他的掣肘。
“如何放了她?朕还要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楚修笑了笑,招手让宁缈走近身边,不顾宁缈的抗拒,伸手把玩着宁缈腰间垂下来的流苏璎珞。
大长公主头猛的磕在地上:“请皇兄成全!!!”
宁缈不顾楚修将大长公主拉了起来,看着大长公主额头已经有了一团青黑和些微的血丝,嘴角微苦。
她想跟大长公主说,不用怕,我会计划好,可是楚修在这里,她什么也不能说。
只能苦笑:“公主,这又是何苦,为了我不值得。”
大长公主却执拗的看着眼前的皇帝。
楚修便笑了,只是眼睛里却一丝笑意也无,只有一片冰凉,手里拿出一根簪子来:“婉卿,不必如此,也未必值得,你的缈缈,可能心早就野了。”
大长公主看到祥云金簪,眼眸紧缩,不觉看向宁缈。
这祥云金簪她在那偏殿里看过,难道那日,和陆声欢好的人是——
宁缈便知道大长公主应当是知道昨日的事情了。
只能上前一步握住了大长公主的手:“公主,你信我,我与陆大人清清白白。”
宁缈背对着楚修,在对方看不到的角度,用口型对大长公主道:“我会救你。”
大长公主看懂了,却摇了摇头,示意不必为自己冒这个险。
“我如今即将远嫁,和陆声自然永无可能。还请皇兄放了宁缈,这是妹妹最后一个心愿。”
楚修的狠在他登上皇位后,对自己的态度她就能看的明明白白。
楚修对宁缈的执念也是她在楚修即位后无法接受父皇的离世屡次三番冲破偷跑出来找楚修质问时候无意撞见。
楚修那时正在与一个宫妃欢好,她亲耳听到的,楚修在情绪到了极点时候的那一声低沉无比的“缈缈”。
他说:“缈缈,让我死在你身上吧!”
他说:“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你。”
他说:“我要把你绑起来,只能我一个人看见。”
那宫妃,长的和宁缈有六分相似。
大长公主听的心惊,她从来不知道楚修对宁缈竟然有这样一份心思,平时对宁缈温和有礼,有了太子妃,宁缈被赐婚三皇子的时候,更是恪守规矩,几乎不相见。
大长公主那日在寝殿里哭了整整一晚,恨楚修的人面兽心,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乖乖的替朕和亲,不要让朕忧心,明白吗?”
楚修拿着簪子在大长公主脸颊上轻轻扫过。
大长公主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
“缈缈,回去好好准备,等着朕接你入宫。”
楚修温柔的将祥云簪子重新簪到了宁缈的头发上:“在寺里好好呆一段日子,净化净化,朕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干净的你,明白吗?”
第二日,便是送大长公主和亲的日子,北漠的六王子穿着一身华服,看着倒有几分贵气与潇洒,脸上笑容灿烂,等着大长公主出行。
今日天色晴朗,天气渐热,便平添了一股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