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公公弯腰进来,低声禀报,楚修摆了摆手,只觉得累的慌,连火气也发不出来,最近,他总是莫名其妙的觉得疲惫,太医说要多多卧床修养,对妃嫔不可宠爱太过,其实也就是不可纵欲的委婉说法,楚修很惜命,立刻就选择呆在自己寝宫中,哪位妃子也不召见,只修养身体,连大臣都见得少了,早朝也是经常停一停,这才感觉到好一些。
“不见,她不是被朕禁足了么,怎么能到这里来?”
小公公胆子看起来挺小,或者不知道说什么,更有可能是什么也不敢说,只弯着腰低低的唤了一声:“皇上。”
“皇上难道忘了,我禁足的时间到了么?”
没等楚修发怒,宁幽兰已经慢慢走了进来,之所以慢慢,是因为她现在的肚子已经很大,再过不到一个月大约就要临盆了。
“朕罚你禁足也不过是想让你好好养胎,你这样乱跑,很不安全。”
楚修的眼睛看了过去,宁幽兰进宫后变化还是有点大的,如果说在宁府中,还是一个清丽较弱的美人儿,进宫这两年气势渐长,虽则怀着胎儿,眉宇间却多出了些杀伐果断之气出来。
在宁府的时候,楚修只觉得这个美人儿有野心,也能利用,可进宫后,才发现,宁家父女两人并没有那么好打发,他原来设想的“鸟尽弓藏”也完全派不上用场,他原本以为,宁幽兰总该要为宁怀远及宁家铺路,后来发现并非是这么回事,从他掌握的消息来看,宁怀远最近被其他几系打压,后面也有他这位好贵妃的手笔。
其实时间并不长,楚修却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对方了。
宁幽兰抚摸着肚子,笑笑:“谢皇上关怀,只是这孩儿最近很不听话,大约是要出来了,扰的我很不安生。”
谈到自己的孩子,楚修的眉眼中露出了一丝温柔:“太医怎么说?”
“状况还不错,皇上现在感觉可好一些?”
两个人一来一往的问候和交谈着,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挺像是朋友,还不是关系很亲密的朋友。
这孩子来的也在意料之外,不过就算是意料之外,就算是落在了宁幽兰身上,楚修也觉得很高兴,他看着宁幽兰的面容,极力的想寻找某个人的影子,却发现,原来还能寻到一二,现在却越来越寻不见了。
两人有的没的说了几句话,就好像之前的禁足不过是个小玩笑一样,更或者还可以说,是楚修用来保护宁幽兰的,但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心里不说一清二楚,也差不多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说多久,楚修就打了个呵欠,脸上显出了一丝疲倦,宁幽兰便借此告辞,只叮嘱对方要好好养身体,孩子还等着出来见父皇。
楚修摆摆手,眼睛闭上了。
等宁幽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楚修摆了摆手,一个侍卫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下跪抱拳。
“去,盯着宁幽兰,看好她,朕的孩子,务必要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世上。”
等侍卫的身影也消失了之后,楚修才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眼睛合上后,沉沉睡去。
宁幽兰回到宫里没有多久,就有人递来一封信,等她漫不经心的打开,眼瞳不由得微微紧缩,当下屏退了众人,细细研究起了信中画的一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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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图片不是其他,正是宁缈在石室中所见到的玉玺,这封信也不是他人所写,正是宁缈所写。不过宁缈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而是邀宁幽兰到某个地点相见。
宁幽兰研究完了后微微一笑:“妹妹果然厉害,竟然连这个都能拿到手。”
宁缈没有到楚惑驻军的地方,而是直接回到了京城近郊新和公主的庄子上,宁缈死遁之后,换了身份,用了些手段,重新接手了这个庄子,里面的东西基本上也是按照原样来进行保存的。
进了庄子后,宁缈首先去的便是当初新和公主的书房,那个她曾经见过星图的地方,初时并不觉得,等经过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后,总觉得那里一定藏着新和公主想要告诉她的事情,只有两相印证,才能知道真相究竟什么样子,毕竟,谁知道那位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新和公主的书房装饰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宁缈知道是有密室的,可是密室里面并没有她想要找的东西,不过,再看过所谓圣地的星图之后,宁缈大概知道这座密室里面究竟乾坤在何处。
果然,在平时绝对不会关注的地方,有一个暗扣,同样需要钥匙来解锁,所需要的钥匙,与圣地密室的钥匙的一模一样的,经过这么多,宁缈想要打开这里,也确实是易如反掌。
不过,出乎宁缈意料的是,打开的并不是像密室那样的小房子,而只是一个很小的空间,里面放着一封信,大约是因为一直密封保存,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变化。
信是写给宁缈的,新和公主在梅花算数,奇门遁甲这些方面造诣很深,推算出来了最终的结果,也同样告诉了宁缈真正的缘由,末了就是像宁缈道歉,为了一己私欲而害了两个女孩的一生。
而从这封信里面,宁缈也才知道,宁幽兰的母亲其实也是圣地一员,当年那位被隐没的公主心灰意冷,要将那些受苦受难的姐姐妹妹们联合起来,对抗这世间的负心汉,还要惩罚他们,宁幽兰的生身母亲与宁怀远青梅竹马却被宁怀远抛弃,那时候,也已经有了宁幽兰,在走投无路之下,被救了下来 ,后来千方百计找到宁怀远,一方面是因为宁幽兰被选中了,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报复宁怀远。
只是没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没有能够熬过一场病痛,又或者,这场病痛的背后,就是新和公主的手笔。
也因此,宁缈知道了为什么当年新和公主对青云郡主的事情只是一声叹息,而并没有真正插手去解决,大约也是因为有着这一层意思在里面。
另外就是关于楚惑身世的,楚惑真正的父亲其实是永安太子,当年将楚惑保下来 ,新安公主也出了很大的力量,也才让当时的皇帝对楚惑的身份存疑,而始终没有对其痛下杀手,包括永安太子最后的归宿,以及,为什么让皇帝将宁缈指婚给楚惑。
有些宁缈始终想不通的陈年往事,也算是在这封信里面找到了答案,只是,宁缈自小养在新和公主膝下,即使新和公主将自己当成了与妹妹对赌的棋子,宁缈仍然恨不起来,且不说两位老人都已经作古,再者,当年新和公主对自己的细心温柔体贴的教养也都是真的,她也无法狠心去恨,即使这一切都是在最开始被安排好的。
将信点燃烧了,对宁缈来说,过往的事情,就已经是过往的事情,楚惑如今从南至北,像他们当年怎么去围攻永安太子一样,也用了同样的方式,同样的理由利剑指北,且势如破竹,那些旧有的都将被改写。
宁缈突然就觉得有些悲哀,并非替自己,而是替那两位双生公主,只是日子向前看,如今最重要的,就是终结自己与宁幽兰的恩怨,找到舅舅他们。
地点最终还是由宁幽兰指定的,是在皇家的寺庙后山的一处小行宫,宁幽兰在宫中权势甚大,又培养了不少心腹,即使是皇后都要避开她的锋芒,但是想要随意出宫,还是要服从种种宫规,尤其是现在,还要挺着个大肚子出宫,更是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与刺探。
所以,打着静养的名号相约的地点变成皇家的寺庙后山小行宫就要容易的多了。
小行宫虽然就在寺庙的后山,距离寺庙还是有一截距离,宁幽兰身子不便,也不能到访寺庙,在小行宫里呆着到觉得挺舒适,且周围都是自己培养的心腹,也算安全。
“我就知道,妹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去?”
宁缈再见到宁幽兰的时候,宁幽兰正背对着自己,单单从背后的身影去看,完全看不出来前面已经是大腹便便,声音里带着一丝喑哑,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吸声,便知道是宁缈来了,于是微微笑着转身。
宁幽兰此时的面貌与当初进宫的时候有很大不同,与宁缈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更加不同,有了孩子后,眉眼中的艳丽里浮现出抹不掉的温柔与慈爱,即使腹中胎儿本来只是她用来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成为母亲的原因,落在宁缈的眼中,有了一些说不出来的心软意味。
“你知道楚修一直在找你吗?”
宁幽兰似乎并没有将楚修身为皇帝的身份放在心上,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也并没有将宁缈的反应放在心上,一个人率先坐上了石椅,为自己倒了一杯淡茶。
当然,石椅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丝垫,防止坐着不舒服,玉色瓷盏中盛放的淡青色茶水还传来几缕茉莉的香气。
“妹妹不妨尝尝,这是坊间新出的茶,采买难得,若不是底下有人孝敬,我还不知道茶有这种喝法。”
宁缈默不作声的坐下来,看了一眼眼前的茶水,并没有动作,在宁幽兰面前,她是不敢有丝毫大意的。
宁幽兰也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只是自己一个人喝的很香甜,期间还吃了好几块糕点。
“妹妹这次不惜泄露身份也要找上我,所为何事?”宁幽兰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吃食,“让我猜猜,大约是为了国公舅舅的事情吧?”
宁缈话不多,但如果真的想说话,也并不算少,却在宁幽兰面前,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她原本觉得宁幽兰是针对自己和母亲的庶女,却在后来知道宁幽兰做的事情的时候发现并非如此,对她来说,宁幽兰的存在似乎带了很多的谜团,而且,宁幽兰经常能猜中她想要说的事,让她更加不想说话。
见宁缈沉默,宁幽兰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对宁缈也算是有所了解,也欣赏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只是在她的心里,这个妹妹出身好,又得人喜欢,没经历过什么痛苦,性子什么的都该好好的磨一磨,如果不打入到尘埃里,又怎么能被自己所用?
所以,宁缈的行踪,她自然也是有情报为自己服务的。
“我想知道舅舅们的下落。”
面对宁缈的需求,宁幽兰回应的还是一句轻笑,目光悠远,落在了山间草木之中,“你不用知道,他们活的很好,你又何必执着呢?”
“那你又何必执着呢?”宁缈淡淡的回道,“圣地的圣使大人,继承初代圣女衣钵之人,为何又执着到这皇宫中来?”
宁幽兰倒没有预料到宁缈会说的这么直接,不过也是,这位妹妹虽然经常被人称为谪仙子,说话却还是直接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选择的路,不是么?”
宁缈不太想继续打机锋下去,她来自然是有目的的,她对宁幽兰没有什么感情,自然也并没有什么敞开心扉聊天的想法,她现在只要知道国公府众人的下落就行了。
然而宁幽兰似乎很爱这种说话含蓄委婉的方式,直到看到宁缈确实有些不耐烦,才擦擦嘴巴,慢条斯理的拒绝了宁缈的要求。
宁缈自己也知道,对方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告诉自己这个答案,但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也知道对方并不想杀死自己。
“你到这里来,不怕我把你抓起来?毕竟,你要知道,我可是恨你入骨。”
“我想圣使大人是没有这么多闲情逸致落在我身上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利用圣花来多杀几个这世上的负心汉,不是么?”
宁缈冷声道。
宁幽兰突然格格的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挺着大肚子,宁缈怀疑对方都要笑弯了腰。
“哎,我的好妹妹,你太聪明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枉我对你下了那么多的心思,怎么样,现在有没有考虑好到我身边来做我的女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是我特地留给你的。”
这话说的原本笃定的宁缈大惑不解,对宁幽兰话里的意思完全听不明白,什么叫做下了那么多的心思,什么叫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越听越糊涂。
大约是宁缈一向淡然出尘的面容首次出现了如此明显的困惑,大大的取悦了宁幽兰,而事情走到了这一步,宁幽兰也不介意透露出一点自己真实的目的,于是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
原来宁幽兰之前那么折辱宁缈,不过是想压垮宁缈,成为最卑微的人,到时候她再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顺利的收服宁缈,只是没有想到宁缈能量很大,不仅在教坊中活的很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落魄,还利用皇帝,上演了一出死遁的戏码,连她的手下都消失了对方的行踪,这让她大大低估了宁缈的价值,现在看到宁缈完好无损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更加的欣赏了。
宁缈完全没有预料到宁幽兰竟然会是这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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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宁幽兰之前那么折辱宁缈,不过是想压垮宁缈,成为最卑微的人,到时候她再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顺利的收服宁缈,只是没有想到宁缈能量很大,不仅在教坊中活的很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落魄,还利用皇帝,上演了一出死遁的戏码,连她的手下都消失了对方的行踪,这让她大大低估了宁缈的价值,现在看到宁缈完好无损出现在自己面前,就更加的欣赏了。
宁缈完全没有预料到宁幽兰竟然会是这样的心思。
“你又怎么知道我会过来帮你?”
“就凭我救了国公府里的舅舅们,而且也只有我知道他们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