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谢宝扇将养了半个月,总算能起身,不过身子却仍旧十分虚弱,常常说不了几句话,就气喘吁吁,据那张其正所言,这是伤了基础,需得细心调养,少说得有三五年,方才能见好。
谢宝扇醒来以后,像是忘了谢家人似的,从未开口询问他们的近况,她既是不问,自是没人会主动提起,倒是李善,早晚都会来宁寿宫看望她,便是偶尔有政事缠身,也会打发身边的太监来问侯。
这日,他刚到宁寿宫,就见银环迎了出来,李善见她面色犹豫,似是有话要说,便止住脚步。
银环朝他行礼,说道,“殿下,端王府的四姑奶奶递话进来,想要进宫给娘娘请安。”
李善眉头一皱,“哪个四姑奶奶?”
银环小心翼翼的回道,“太后的妹妹,便是嫁给端王府三公子的四姑娘。”
听说是谢家的人,李善脸色微沉,当日若非谢宝扇出宫给她这个亲妹妹送嫁,又岂会遇袭,害得她险些掉丢性命。
李善想也不想,冷声说道,“不准!”
银环悄悄看了李善一眼,她心知摄政王不待见谢家人,只是谢宝瓶与别人不同,她想了一想,说道,“若是娘娘问起来了呢?”
谢家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如今没剩几个人,便是谢宝瓶,亦是看在谢宝扇和端王府的情份上,方才没有受到牵连。
先前因谢宝扇身子仍未大好,珊瑚一直未能进宫探望谢宝扇,这几日她能起身,又听闻珊瑚回京了,便传唤珊瑚来问话,另一边的谢宝瓶无端受到摄政王的牵怒,连自己的亲姐姐也见不着,此时正是心急如焚之时,得知珊瑚能进宫,便托她传话,想要进宫来看谢宝扇,珊瑚不敢自作主动,私下找银环商议,那银环只得来问李善。
银环大着胆子说道,“四姑奶奶是太后的亲妹妹,此次的事情说到底与她没有干系,要是太后知道咱们拦着四姑奶奶不见她,就怕日后要生气呢。”
想起尚在病中的谢宝扇,李善沉吟,说道,“既是如此,允她进宫在宁寿宫门外给太后磕头,就说太后病着,不见外人。”
他三言两语就把谢宝瓶划为外人,银环也不敢再多嘴,答应一声,便退了出去。
李善在殿外站了片刻,方才抬脚进到内殿。
已进入六月,宁寿宫却还不敢用冰,李善进来时,早有宫女向谢宝扇通禀,李善打起珠帘,只见西窗底下安置着一张美人榻,窗户被支起,谢宝扇正在注视窗外,她听到响动,扭头回望,看到来人是李善,嘴角便扬起浅浅的微笑。
西窗半开,能隐约看到院子里的那棵老梨树,梨花谢了,老梨树又变成光秃秃的,晨起的日头还算温和,柔媚的光线照在她脸上,原本苍白的脸色带了一抹淡粉,李善看得有些失神,谢宝扇问道,“殿下怎么这会儿才进来?”
李善回神,他走到近前,细细的打量谢宝扇的神色,问道,“昨儿夜里睡得可还安稳?”
谢宝扇轻轻点头,回道,“别得倒好,就是被热醒了几回,又不敢开窗,她们几个贴心,赶了半夜的扇,方才睡了个囫囵觉。”
她说这话时,大宫女绿萝正好进屋送茶,她笑道,“这原是奴婢们该做的事,哪里值得太后特地拿出来说道。”
谢宝扇歪头看着李善,她问,“我听到你和银环在外头说话,这丫头又背着我跟你递甚么消息?”
李善轻哼,“说你不好好保重身子呢,大清早的在窗口吹风。”
谢宝扇满脸无辜,“这天实在太热了,她们又不许我出门,都快闷死了。”
李善听不得她说‘死’字,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只是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谢宝扇又最是怕热,可她身子刚有起色,万万不敢用冰,李善便道,“等再过些日子,我带你挪到皇庄上去小住,一来避暑,二来就当是散心。”
谢宝扇笑道,“殿下可要说话算数,自从皇帝登基,已有好几年不曾往皇庄上去过了,到时把公主和后宫的太妃太嫔们都带上。”
李善见她颇有兴致,连忙唤来刘吉,命他传话几位大总管,皇庄虽离京城不远,只是出宫的人多,各处还未安置,需得尽快叫人提前过去收拾。
说了几句闲话,谢宝扇问道,“前朝可有甚么新鲜事?”
李善不悦,“你好生养病就是,前朝的政务不必操心。”
谢宝扇轻轻叹气,她道,“好歹我听政了这几年,一时叫我不管,我也放不下心。”
况且那些老臣们各有各的算计,李善又素来有些强硬,两方若是硬碰硬,朝政不稳,谁也落不到好儿。
李善瞪了她一眼,那谢宝扇笑盈盈的回看他,李善满肚子的火气顿时泄了一半,他冷哼一声,“左不过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谢宝扇坐起身,李善顺手拿了一个软枕垫在她身后,两人挨得很近,李善微微轻嗅,鼻端闻到她身上散发出微苦的药香味。
“殿下的火铳军建得怎么样了?”谢宝扇忽然开口询问。
李善顿了一下,越发不悦,“都说了无须你操心,再啰嗦几句,就不许你日后听政。”
谢宝扇岂会被他的话唬住,她略微忧心的问道,“我见殿下总不提组建火铳军一事,是不是在朝堂上又遇到阻力了?”
李善沉默片刻,微不可察的颔首。
谢宝扇舒出一口气,她靠在软垫上,说道,“想必是有人拿我遇袭的事来做文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