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已有大半年不见,福建和京城相隔千里,虽说书信不断,谢宝扇仍旧十分惦念李善。
马车又行进了小半日,距离京城越远,便越发显得荒凉,不久,马车过了一座石桥,便停在一棵柳树底下,进宝隔着帘子说道,“娘娘,到了。”
银环挑起帘子,率先跳下马车,小心的搀扶着谢宝扇下车,谢宝扇举头四望,前方就是官道,经过这里,再往北走一日,就会进入山东境内,介时再通过山东,直接进到辽东。
日头已升到头顶,晨雾散去,四处是绵延不绝的原野风光,远方的村落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不时会有行人从官道上经过,谢宝扇却没看到她要见的人。
银环焦急的惦起脚尖往前看,也不知李善一行人是未到,还是已经走了,她只担忧见不到摄政王,到时白白惹得太后伤心。
那进宝也着急,他是宁寿宫的掌事大太监,当朝皇太后不光离开皇宫,还出了京城,虽说有护卫跟随,到底于礼不合,万一出了差池,他这项上的人头就要保不住。
眼见银环急得额头冒汗,进宝说道,“你稍安勿躁,依我来看,最近的驿站离这里六七十里地,虽说摄政王他们骑马脚程快,但是咱们出门早,料想不会与他们错过。”
他这话一来说给谢宝扇听,二来也是让自己安心,银环叹了一口气,她说,“打发侍卫派人去寻一寻吧,这么干等着,叫人好生心焦。”
那进宝一想有理,便要去找散在四周的护卫,谢宝扇却叫住了他。
谢宝扇手搭在额前,她抬头望着日头,说道,“不用另叫他人去寻,再等一盏茶的工夫,若是还没见到人来,那便是说摄政王比我们走得更早,只怕是已经离了京城的地界。”
银环听到她这话,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儿,她只怕被谢宝扇看到,偷偷背过身去擦泪。
谢宝扇又何尝不知道她此行不过是碰运气,只因实在太想见他一面,所以就算明知或许见不到他,也要出宫,就是想着倘若能见到他,哪怕问候一声也好。
一盏茶的工夫似乎眨眼就到,又似乎慢得不可思议,谢宝扇安静的站在柳树底下,一动也不动的盯着路口。
不知是几时,银环颤抖的声音说道,“娘娘,时辰到了。”
谢宝扇呆了一呆,她双眼微垂,到底还是没有等到那人。
银环看着谢宝扇孤零零的身影,不禁一阵难受,她也不忍心催促,只是红着眼圈儿站在谢宝扇身后。
那谢宝扇在原地呆怔了半日,失落的说道,“回城吧。”
银环扶着谢宝扇,她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坐上马车,进宝也沉默着跳坐到车辕上,他扬着皮鞭便要赶车,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起先进宝只当自己听错了,却见帘子被打起,谢宝扇隔窗往外张望,“我像是听到马蹄声似的。”
进宝勒住缰绳,他正要说话,果然听到一阵马蹄由远及近,再细细一看,打马而来的可不就是摄政王李善。
“娘娘,是摄政王殿下。”进宝激动的声音变得更尖细了。
谢宝扇胸口砰砰直跳,她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探出身来,却见那赶来的人越来越近,直到近前,他勒住跨下的马,翻身下来,三步并做两步到了谢宝扇的面前。
久不相见的两人互相看着对方,连眼神儿都不舍得错开一下,彼此端详了对方许久,谢宝扇开口说道,“殿下怎么只有一个人,我见你是从西边的官道儿上过来的呢,莫不是又返回来的?”
李善也不答她的话,他伸出双手,小心的扶着谢宝扇下了马车,进宝和银环自动避让到远处,只留皇太后和摄政王说体已话。
“我原是走几十里路,又料想你会过来,只怕你白来这一场,于是调转回头来看,竟真叫我猜准了。”
原来他已着人送信给谢宝扇,叫她不必专程出宫来见他,谁知谢宝扇虽说已收到他的信,却执意要来,那李善不放心,回头来看看,竟当真看到她。
李善说的轻描淡写,谢宝扇又何尝不知道他赶路辛苦,此刻看着眼前这又黑又瘦的人,她只觉得鼻根一阵发酸,忍不住想要落泪。
“但凡你我二人差那么一时片刻,就要错过了。”
李善低头看着站在眼前的人,能见她一面,他空了一块的心彻底被填满。
“错过也不打紧,等到辽东的战事毕了,你还怕我回不了京城?”
谢宝扇这一日的心情大起大落,她望着李善,说道,“殿下虽说黑瘦了,我瞧着精气神儿倒好,这一路去辽东督战,只会比福建更苦,你在那边可一定要当心呀。”
李善笑了,他伸出手捏着谢宝扇的耳坠,“你每回来信里都是这些车轱辘话,咱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快说些别的话吧。”
谢宝扇被他摸过的耳朵立时变得通红,她道,“你这一走就是大半年,我又见不到你,除了说这些话,又能说些什么呢。”
李善弯下腰,他凑近到谢宝扇面前,沙哑的声音问道,“难道就不想我,嗯?”
谢宝扇越发连脸庞都涨得通红,她看着李善温情的目光,顿了一顿,柔声说道,“想,怎么能不想呢,没有哪一日是不想你快快回来的。”
她一向含蓄,这难得的坦诚让李善的心都软化了,李善再也顾不得,他伸出手,将谢宝扇用力的搂住,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再骑上马,带她一道离开,随便去往哪个天地。
谢宝扇靠在李善的怀里,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声,她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最终,她从他怀里退出来。
谢宝扇和李善都知道,身处高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这一次见面,虽说短暂又仓促,却足以抚慰他俩的身心。
“我该走了,你多保重,等我回来。”李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