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盈袖缓缓开口:“那日,我离了府,径直出了城,在城外的小客栈改了下装扮,雇了辆马车去了附近的云城,然后在云城的码头,找了艘当日出发的商船,随他们下了青州。”
“跑得还挺远。”曲红昭评价。
于逃跑一途,曲盈袖显然是有过计划的。也难怪侯府派出的人找不到她,他们发现她出走的时候,她就已经离京不知多少里了。
云城是商贸大城,码头发达,一旦到了那里,侯府的人想再追踪下去很难,何况他们又不敢大张旗鼓地搜寻。
“然后呢?”以曲盈袖的惹事能力,曲红昭觉得这显然不会是她旅途的终点。
“然后这艘商船被土匪劫了。”
“……”这峰回路转的情节,让曲红昭一时沉默。
“还好我换装时在脸上涂了黑粉,又黏了胡子,缠了胸,他们以为我是男人,便没有欺辱于我,”曲盈袖抹了把辛酸泪,“而是要直接砍了我。”
“那……你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除了女子外,他们只绑走了几个壮年男子,说是山里缺人劳作,还要把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都砍了。还好我急中生智,说自己是给这支商队做账的,正巧他们缺个账房先生,就把我也一起带走上了山。”
“你会做账?”
“不会,”曲盈袖摇头,“但是一个小破寨子能有多少账务要打理?现学也来得及啊。”
“……”
“商船上还有个叫杏儿的姑娘,和我被关在同一个车厢里掳走了,她发现了我是女人,还好她没戳穿我。”
曲红昭都替她有些胆战心惊。
“但到了山上,也不安全啊,一开始还是有人怀疑我是女的。后来,我把山上的所有土匪都得罪了一遍后,他们反而不觉得我是女子了。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世上哪有脾气这么坏的女人?”曲盈袖叹气,“他们可真是见识短浅。”
“等等……你是如何得罪所有人的?”
“我也是无意的,”曲盈袖摇摇头,“你是不知道那些人脑子有多笨,那个什么山匪老大还非要我理好帐后给他汇报,我一连解释了三遍他都听不懂,我气得当场骂他愚不可及,愚昧无知,怕他听不懂成语,我还特意补了一句脑子比猪还笨。”
“他忍下了?”
“没有,他当场翻脸说要砍了我,”曲盈袖委屈,“姐,我能活下来真的很不容易啊。”
“……是挺不容易的。”
“后来还是他们那个什么自封的军师拦住了他,说是山上来个文化人不容易,劝老大忍一忍,”曲盈袖脸上似乎还带着点不知世事的天真,“神奇的是,他们自己没读过书,但对有学问的人,还是有几分容忍的。我当账房,和很多人都有交接,我有时候脾气上来,骂他们笨,他们也不计较。”
“后来呢?”
“后来,山寨老大兴致好的时候,非要拉着我给他画画像,还好我画技不错,他还挺满意的,”曲盈袖托着腮回忆道,“寨子里其他人听说了,都来找我画画,本姑娘的大作,寨子里几乎人手一幅,连他们用来看门的那只叫大黄的狗都有一张。”
曲红昭笑了笑:“故事停在这里就挺不错的。”
“你总是这样敏锐,”曲盈袖看着长姐笑了笑,“那时候,我就开始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连在土匪窝里都能混得不错,可把我嘚瑟坏了。”
“然后呢?”
曲盈袖声音低了下去:“然后我遇到了一段时间没见的杏儿。”
曲红昭伸手把她揽在怀里。
“杏儿当时看起来很吓人,她走路颤颤巍巍的,一只眼睛被打到充血肿胀,肿到了这里,”曲盈袖伸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位置,“然后我清醒了,我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平时和我交接、来找我画像的都是男人,而寨子里的女人,我平日里几乎一个都没见到过。我知道我得赶快想办法逃。”
“……”
“但那时候,他们是绝不会让我单独下山的,有一次,几个山匪带着我去采买,我在市集上恰好听说了当今陛下的新任宠妃之事,我听到有人说,这位丽妃娘娘出自定北侯府曲家,”曲盈袖看了过来,“当时我受到的惊吓可想而知。”
曲红昭轻声安慰:“都过去了。”
“这曲家的娘娘,不是我,那就定然是你了,”曲盈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这才知道,我逃婚的后果,是你替我背下来的。”
“我差点急疯了,一边在心里骂,这肯定是父亲出的馊主意,一边想办法逃,结果就在这个时候,老大说要把他妹妹嫁给我。”
“……你这段经历未免太波澜起伏了些。”
曲盈袖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们逼着我娶媳妇,这可不就露馅了吗?我哪敢点头啊?当天,老大故意把劫掠时砍下来的人头扔在我屋子里,我回房就嗅到一阵血腥气,点燃油灯才……那天我吐了一整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