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嘴角一抽,没好意思说那是您睡得太死。
“娘娘,热水已经备好了,老奴这就扶您过去清洗。”
“不用扶我,我待会儿自己过去。”曲红昭摆了摆手,见缠雪似乎有心事的模样,便先让李嬷嬷退下,独留缠雪一人在殿内。
“大小姐……”缠雪看着她,眼眶慢慢红了。
“怎么了这是?”曲红昭把人叫过来,让她坐在床边,柔声问道。
“奴婢是替您委屈,”缠雪咬了咬唇,“大小姐您以后要怎么嫁人呢?”
等曲盈袖回来,顶了丽妃的位子,曲红昭就要出宫,那时她已非完璧之身,好好一个大姑娘家婚前失贞,还怎么与人成婚?
缠雪此前一直没细想过,直到昨夜陛下驾临,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左思右想了一夜,怎么想怎么替曲红昭觉得委屈。
曲红昭微怔,怪不得缠雪昨夜神色便有些不对,原来这姑娘竟是在担心这个。
“昨夜陛下并未宠幸于我,”曲红昭安慰她,“何况,我本来也不打算嫁人的。”
“什么?”
“傻孩子,”曲红昭伸手拭去她的眼泪,“曲少将军之名说起来威武,但京城有几个男子会真心想娶我这样的人?”
“怎么会?!”缠雪不解,“您和二小姐同样是侯府的贵女,二小姐有那么多男子求娶,您自然也该是一样。”
“京城很多勋贵世家的观念里,都觉得女子习武粗鲁,我要嫁大约也只能低嫁,”曲红昭解释,“何况,我在军中待了几年,身边那么多男子……就算我顺利嫁了人,夫君情浓时不疑于我,将来情转薄时仍能不疑我贞洁吗?”
“可是……这,大小姐是为国征战,他们……他们凭什么怀疑你的贞洁呢……”缠雪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这世道对女子的约束她心知肚明,显然也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
“从前朝到本朝,不包括我在内,一共出了三位女将军,”曲红昭摇摇头,“她们三位的结局你若看在眼里,就不该问我为什么不想嫁人。”
缠雪怔了怔,她只听说过那三位女将是人人称颂的巾帼英雄,对三人后来的归处倒并不清楚,街头巷尾流传的故事结局都是讲到她们荣归故里便罢,缠雪也从未怀疑过,女将荣归故里后还能有什么其他风波。
但她也没有追问曲红昭,只是暗暗记住,打算自己去翻翻史书。
“再说了,”曲红昭话锋一转,“现在京里那些和我同龄的青年才俊,人人见了我都要抱拳行礼敬称一声少将军,若成了婚,倒要反过来要我侍奉夫君,我是有多想不开才想嫁人啊?”
缠雪刚刚还觉得大小姐话里话外似有些女儿家的幽怨,但这话锋一转间,她便知道自己错了。
看曲红昭这眉宇间意气风发的模样,哪里有半点恨嫁的凄苦?她显然是真的并不在意嫁人这件事。
缠雪无可反驳,内心想法在“女子不嫁人怎么行”和“大小姐说的有道理”之间反复横跳。
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有些被说服了,是啊,大小姐现在是人人尊敬的曲少将军,如果嫁了人,就算夫君异常争气,给她挣回来一个“一品诰命夫人”的名头,难道就比当大将军来得更威风八面吗?
见缠雪收了眼泪,曲红昭拍拍她的肩:“好了,别胡思乱想,我去沐浴了。”
李嬷嬷正在浴房内向一池温水里撒花瓣,看曲红昭活蹦乱跳地过来,对比今早皇帝离开时揉肩捶背一身酸痛的模样,心下产生了一丝犹疑。
如果曲红昭知道她在想什么,大概会觉得很冤枉,那是陛下昨晚自己坚持要在美人榻上休息的,他一个肩宽腿长的大男人,缩在小榻上一整夜,当然会腰酸背痛了。
曲红昭伸手试了试水温,不由感叹在宫里沐浴着实是一种享受,随即欢呼着跳进了池水里。
跪坐在池边的李嬷嬷猝不及防,以为要被她溅上一身热水。
但曲红昭跳下去的时候还特地压了水花,并没有什么水花飞溅。
还挺体贴的,李嬷嬷怔怔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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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驾临景仪宫并留宿一夜的事很快传了出去,阖宫的宫人伺候起丽妃娘娘都更加尽心了,景仪宫的下人在宫里办事、取用物品也是一路通畅,无人敢为难。
有些进宫一年都未能得宠的嫔妃酸得咬牙,便借着拜见丽妃的名义常去景仪宫转转,意图偶遇陛下。
也不知道丽妃娘娘看没看出她们这点小心思,但总之每次她们前去,景仪宫都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丽妃娘娘也总是笑意盈盈,陪她们聊天,给她们讲故事,撸撸她们的头毛。
一来二去,这些嫔妃也得了些乐趣,就算不为偶遇陛下,也爱三天两头地去景仪宫拜访。
曲红昭也借机问过众人她们平时的消遣,一一听到答案后略有些失望。倒不是她们的消遣方式不好,只是不太适合她。
沈良媛的回答是弹琴,这的确是项高雅的爱好,可惜曲红昭的琴艺仅限于少时曲盈袖练琴练到吐,曲红昭就假扮妹妹替她上了几节指法课。
沈良媛礼貌性反问丽妃娘娘是否会弹琴时,曲红昭矜持地点头:“会一点。”
沈良媛以为她在自谦,但当她上手弹起来的时候,沈良媛立刻明白她这“一点”着实不是句谦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