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方面讲,她比昏君还爽,因为她不需要早起上朝,不需要处理朝政,也不会有臣子天天追着劝谏。
这日子当真闲适,曲红昭偷偷捏了捏右臂感受了一下肌肉线条,不由感叹自己真是堕落了,继续这般吃喝玩乐下去,等出了宫还能提得动刀吗?她正想着,便看到李嬷嬷并几位宫女各自端着托盘进殿:“娘娘,糖蒸酥酪出锅了。”
曲红昭立刻抛却刚刚的担忧:“那就给我来一碗吧。”
还没等她摸到碗边,就听到一声悠长的“陛下驾到”。
短短四个字,仿佛一颗石子,被掷进一池春水,惊起一阵波澜。
众嫔妃都是一片慌乱,惊恐地捂着自己未上妆的脸。
以往在宫中,嫔妃之间互相拜访,都是要走流程的,提前派人通知一声,定好时间,化好红妆穿好华服等待对方,非常有仪式感。
自从曲红昭进了宫,大家随时随地往景仪宫乱蹿已经蹿成了习惯,互相之间也少了这些规矩,在景仪宫经常碰见你穿着睡袍我素着颜的情况,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也习惯了,反而觉得这样方便很多。
曲红昭对自己带来的改变浑然不觉,只看出大家最近似乎都不怎么爱上妆了,不过在她眼里,美人就是美人,不施脂粉那也是美人,因此一时没能理解大家缘何这般惊恐万状。
难道皇帝陛下此次驾临,是因为他在前朝认真劳作,而她这个丽妃娘娘在景仪宫聚众玩乐。真皇帝终于看不过去,准备来整治她这个“假昏君”了吗?
但即便如此,皇帝要罚也该罚她这个丽妃,她们慌什么?难道短短时日,她们已然对自己如此坚贞不移,开始忧她所忧了?
曲红昭在这里自作多情,皇帝已经进了门,众女盈盈下拜。
陛下看到这些似乎永远都妆扮极精致的妃嫔们,此时不施粉黛、衣着简便的模样,也是怔了一怔。转眼看到旁边还放着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牌桌,立刻反应过来她们在做什么。
心下有些好笑,倒也没有责怪的意思,看她们难掩慌张的模样,也不想扰了众人兴致:“都起来吧,你们继续,朕就是路过随便看看,这就回去了。”
他说完就走,众女难得见陛下一面,居然也没出言挽留他,主要是都不希望自己这素面朝天的样子给帝王留下什么坏印象。
刚刚还在曲红昭面前争宠的孙修仪,此时缩在众人后面,连头都不肯抬。
幸好陛下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幕,不然怕是要被这区别待遇搞得怀疑人生了。
曲红昭微有些怔忪地看着皇帝的背影,李嬷嬷在一旁对她使眼色,眼睛都要眨抽筋了,她才反应过来,大步上前:“妾身恭送陛下。”
李嬷嬷在一旁气得倒仰,让你留人不是让你送人!
曲红昭一直把人送至景仪宫外,皇帝回身看她:“回去吧。”
“陛下不怪罪妾身?”曲红昭试探着问。
“怪你什么?这宫里是挺闷的,大家也难得有机会玩闹,”皇帝笑了笑,“朕还是宁王世子的时候,也曾与友人打牌聊作消遣,只不过登基之后,就没再碰过了。”
“那陛下要不要留下一起?”
皇帝颇渴望地回头远远望了一眼殿内景象:“不了,朕今日留下了,明日规劝的折子就要堆满案头了。”
“……”这皇帝当得还挺心酸的。
“你们玩吧,不过等太后娘娘回宫了,就不能这样了,母后极重规矩,到时候要骂你们的。”
皇帝口中的太后娘娘,是先皇的皇后,与他并无血缘之亲。
皇帝的真正生母,如今仍在宁王封地安心做她的宁王妃,就算儿子登基为帝,她也并未打算跟进京来一享荣华。
这倒让太后娘娘安心了些,若皇帝定要迎生母进宫分立两宫太后,那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虽然皇帝对太后一直敬重有加,但到底不是亲生的,她总是放心不下,之所以急着把娘家侄女迎进宫,也是因为如此。
若侄女得了帝王宠爱,也是多了一层关系,稳固了娘家势力。
只是这般举动,似乎是弄巧成拙了,皇帝虽然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给了封号,但自淑妃进宫后却一次都未曾宠幸于她。
这次太后娘娘借出宫礼佛为名,特地带上了淑妃,就是想借机找人教教这个侄女如何邀宠。
“谢陛下提点,请陛下在这里稍侯,”曲红昭转身跑了回去,不一会儿又捧着什么东西大步走了回来,“这个给您。”
皇帝捧着那碗糖蒸酥酪,嗅着鼻尖的香甜气息,倒并未推拒,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你们姐妹两个,安慰人的时候怎么都喜欢给人塞甜点?”
被他这么一说,曲红昭也想起皇帝登基前两人相处那段时日,那时候小世子总是闷闷不乐的,曲红昭自己吃到甜食会心情好,便推己及人,随口吩咐手下信得过的人给他送了几次糕点。
不过她没想到小世子知道那些都是她送的,也猜到那是她想安慰他。
其实曲红昭安慰人的时候,不止喜欢塞甜点,还喜欢给人递烈酒,但她此时要是敢给陛下塞一坛烧刀子,明日堆满陛下案头的折子怕都是弹劾她的了。
曲红昭站在原地目送皇帝离开,心下微叹,陛下登基至今,掌天下权柄一年有余,却仍未失赤子之心,依然保留了这份少年心性,倒也是件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