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红昭点头,没有指出军师本人就曾经猜到过:“他们顶多以为是本该在灵隐寺修行的盈袖抗旨不尊, 私自前往边关, 而我窝藏了她。”
“话虽如此,但是如果淑妃知道你寄给她的信来自边关, 想必可以猜得到真相, ”军师话锋一转,“假使敬国公拿着那封信去问她, 她难道不会出卖你?”
“她不会。”
“尹家和曲家一向不睦,你这次扣留他们的人,更是开罪了国公府, 她是敬国公的嫡孙女,你确定她会维护你?”
“我确定。”
军师便笑了起来:“好吧,你这个人,虽然偶尔傻了点,但是傻人有傻福,看人倒一向很准,交朋友也一向很稳。”
曲红昭摸了摸脸:“你又见缝插针地骂我傻。”
“你若不傻,一开始就不会和尹家人做朋友了,”军师意有所指,“你知道,他们是站在帝王的对立面的。”
———
京中的消息陆陆续续地传到边关,勋贵与寒门的角力还在持续,两方都是寸步不让,打得势均力敌。
大家都猜测,他们这一次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就只能各退一步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传了出来。
尹家那位纵马伤人的二少爷,自绝于牢狱之中。只留下一封血书,说自己不堪受辱,也不想连累家人为他奔波,更不想连累世族勋贵因他而受声讨。
消息传到边关,曲红昭和军师都怔住了好一会儿。
这下,事情可要彻底闹大了。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连一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摩那些世家大族的军师都欲言又止,“会不会,是敬国公做的?”
“应该……不至于吧?”曲红昭亦是迟疑不定,“他和陛下的矛盾,还远远没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不管以前到没到这种地步,以后是一定到了。”
曲红昭微微叹气:“此事一出,陛下会非常非常被动。”
果然,消息传出去,原本不想掺和其中的人也愤怒起来,京中众世家同仇敌忾,谴责京兆尹逼死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他们不提尹家试图玩弄律法才导致重判一事,将话锋集中在纵马伤人罪不至死一点上,声讨寒门出身的人,逼死了一个原本有大好前途的世家公子。
他们说,尹二公子少年意气,不意伤人,已知悔改,却硬生生被寒门的步步进逼所逼杀。
多懂事的孩子啊,为了不连累世族勋贵的名声,宁愿以死明志。
事情愈演愈烈,尹家人在朝上哭了几回,皇帝也终于从寸步不让变成了沉默。
人命在前,寒门势力实在也不好拿此事再做文章,他们节节败退。
尹二少爷本是国子监弟子,此事一出,国子监群情激奋,分学额给寒门子弟一事也被无限期搁置下来。
众人上书要求帝王治罪京兆尹,降他的职,皇帝顶住压力,从中斡旋,勉强保住了他。
只是京兆府门口不停有人放置花圈、招魂幡等物,派衙役驱赶了几次,却屡禁不止。
京兆尹自家的府邸附近,也常常有人在半夜哭丧,哭尹家公子可怜,还时不时唱起招魂歌,搅得四邻不安。
京兆府捉了几个被收买的混混下狱,却仍有人不停骚扰。
京兆尹年迈的母亲每天抹着眼泪担惊受怕,儿子回府时也带了一身伤。
原本想和勋贵世家硬刚到底的京兆尹大人终于顶不住压力,自请调职出京。
皇帝只能叹了口气,允了他的请求。
这是世家的胜利,也是帝王的败退。
曲红昭没法想象那些世家会有多得意——在他们眼里,年轻的帝王试图挑战世家大族在京中根深蒂固多年的势力,最后却不得不向他们低头。
这一场寒门与世家的博弈,终究是世家胜了。
尹家得到了安抚,赐金银、赐绫罗。
淑妃升了位份,封为皇贵妃。
当今陛下尚未立后,这皇贵妃就是六宫之中独一份的尊荣了。
但曲红昭可以想象得到,这个位份,会让她有多煎熬。
尊荣之下,是岌岌可危的地位。
她不会忘记,她的地位是靠尹家胁迫帝王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