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杏霜什么都忘了, 却还记得一些常识:“我以为,大楚有规定, 只要加入军中就可以免去赋税?”
曲红昭耸耸肩:“没错, 遗憾的是,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我也还没有把他们的户籍编入军籍。”
徐杏霜笑了笑。
曲红昭略有些担忧地看向她:“你还要在这里继续看下去吗?”
徐杏霜点点头:“看着这些人的脸, 也许被刺激一下,我可以多想起些什么。”
曲红昭也明白她急着想找到家人的迫切心情,不再多劝。
“将军,越州那边有消息了吗?”
没有确切消息前, 曲红昭不想随便燃起她的希望又让她失望, 但徐杏霜既然问起,曲红昭也不会刻意隐瞒, 便说起自己那边的进度:“先帝时曾有一位徐太医, 正是越州人氏。他告老还乡后,举家回到了越州, 先帝还下旨给他敕造了一座府邸。”
“太医?”
“你有印象?”曲红昭又补充道,“徐老是当年的太医院院正,盛名在外, 桃李满天下,直到今日仍有不少人将他所著的医书奉为圭臬。”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徐杏霜苦笑,“将军是觉得我可能与徐家有关联?”
曲红昭点头:“一点线索也不能放过,我已经派人去越州徐家询问了。”
徐杏霜眼神很亮,却又忍不住叹息:“我觉得希望不大,如果我真的出身于这样的人家,又如何会被孤身卖到这座偏僻的村庄呢?也许我就是在哪个草药铺子里帮过工,跟着学了一点浅显的医术而已。”
“我觉得徐姑娘应该不止是帮工,”曲红昭劝慰道,“何况,大户人家丢孩子的事,其实也不算罕见,窦家的孩子不就是吗?别灰心。”
徐杏霜垂眸:“也对,一点线索都不该放过,或许我是徐家旁支也说不定呢。”
她猜得太保守了。大半个月后,曲红昭看着眼前的徐家人时,如此想道。
旁支或者帮工,显然是劳动不了徐家的家主的。
徐家这一代家主是徐太医的孙辈,一位年纪约三十余岁的男子,看起来温正儒雅,他叫做徐司深,如今在杏林中也是位极有名气的人物。
他看到徐杏霜后,显得很激动:“杏儿!真的是你?!”
他已经预先得知了眼前的女子失了记忆,怕吓到她,便没有贸然上前,只是待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外,与她说着话:“我是你的长兄。”
徐杏霜怔了怔:“大哥?”
“是大哥。”男子欣喜地应了一声。
“我真的是徐家人?”她努力想了半晌,仍然回忆不起这张脸,但莫名的熟悉和亲近感,却让她信了大半。
“你当然是徐家人,”男子似乎在忍着眼泪,“你是我们的小妹妹,徐家这一代最有天赋的孩子。”
“……是吗?”徐杏霜看起来怔怔的。
“当然,你看,我带来了你的针具,上面还刻着你的名字,”徐司深递过来一套银针,“不过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那一套,你用的最顺手的银针,已经和你一起失踪了。”
徐杏霜伸手抚过那些银针,脑中隐约有些记忆的碎片划过:“似乎是有些熟悉。”
徐司深顿时露出点喜色:“慢慢想,别着急。”
这大概就是自己的亲人了吧?徐杏霜想,会担心忧虑,也会为了自己的一句话露出喜色。
她一直很怕自己只是一位孤女,费尽心力想寻找的家人不过是一场空谈。如今心下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大哥……”
徐司深见她不排斥,才小心地靠近她,试图给她一个拥抱。
徐杏霜在他怀中,一遍一遍地叫着他,似乎在确认他的存在:“大哥,大哥……”
“杏儿,”徐司深拍着她的背,“为兄知道我现在对你而言只是陌生人,我会在这里住一段时日,等到你肯信任我,愿意跟我回去为止。”
“谢谢大哥。”
“跟我客气什么?”徐司深心疼地看着她后脑已经不生发丝的那一块疤痕印,又拿出一只药箱,“我还带来了我常用的工具,待会儿给你看看,试试能不能开点药,配合金针刺穴,让你想起些什么。”
“好,”徐杏霜点点头,“大哥要不要见见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他已经听说过妹妹的遭遇,此时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深呼吸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当然。”
站在孩子的床边时,看着那闭眼安睡的女孩儿,徐司深神色十分复杂,似乎是不知该认下这个侄女,还是该把其当场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