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为避嫌计, 在朝上鲜少参与和曲红昭相关的讨论,但此时本就心乱如麻, 又听得至元伯一直阴阳怪气, 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许是路上遇到危险才耽搁了,不过迟了几日而已, 至元伯何必空口污人清白?”
“定北侯此言差矣, 几日而已?她迟了近十日了。若令嫒一直不肯现身, 难道我们就任由她耽搁?总该定下个期限吧, ”至元伯冷哼一声,“小女的一条命陨在她手里,她却这般不紧不慢,简直是不把我们伯府放在眼里, 不把一条人命放在眼里, 更是未把陛下的旨意放在眼里。”
自从此事传到京城,至元伯日日在朝上换着花样地给曲红昭拔高罪名, 定北侯最初看在他的爱女过世的份上, 一再退让,此时终于忍无可忍, 怒道:“陛下召曲将军入京是让她解释事情经过的,倒是至元伯直接给她定了罪,本侯倒是不知你何时兼任大理寺卿了?”
至元伯冷冷地看他一眼:“定北侯维护女儿倒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不知能否体谅体谅我这位被令嫒害得失去爱女的父亲。”
“就是,侯爷您这可不厚道啊,”有人帮腔道,“至元伯痛失爱女的锥心之痛,您不能体谅也就罢了,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本侯咄咄逼人?”定北侯一指至元伯,“这厮空口白牙给小女罗织罪名,倒成了我咄咄逼人?”
“伯爷的怀疑也不无道理,”那人道,“曲将军行踪成谜,难免令人起些疑心。”
定北侯观其嘴脸,很想上去给他一拳,但好歹并未彻底失去理智,强自按捺下来。
朝臣一片纷乱,御座上的帝王却正望着大殿外,竟似乎是在出神。
侍立在其身侧的大太监彭礼,颇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却惊讶地发现陛下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彭礼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顺着皇帝的视线看去,只见大殿外正走来一道身影。只是离得太远,看不清面目。
彭礼微有些讶异,不明白陛下是如何分辨出这位的身份的。
殿前的争执还在继续。
至元伯那略显尖利的声音在其中最易分辨:“如果曲将军真的问心无愧,那她早该站在大殿之上与本官对峙,而不是至今仍不知所踪,藏头露尾!”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得大殿门口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曲红昭在此,抱歉来迟了。”
众人闻声回首,看清来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简直是一个血人。
来者的衣服原本是什么颜色的,众人已经分辨不出,只看得到她一身的血色,连面颊上都溅了鲜血。
站在群臣位置最末的官员,由于离得近,还能闻到她身上的血腥气。
对于大部分朝臣而言,这实在有些吓人了。
见过她的人,都知道曲将军其实是位美人。只是她在京中一向美名不盛,实在是和她的行事风格有很大关系——和她面对面的人,大部分时候,注意力都不在她的容貌上。
譬如上次她按倒了一位三品大员向他口中塞了一嘴泥沙,又譬如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下,这位血人,迈着端正的步子,经过文武百官身侧,行至御座之下,单膝跪倒在地:“臣曲红昭参见陛下。”
与曲红昭此时的外表相比,她的声音与动作在一片血色中显得意外的平和。
朝上诸臣心思各异,有人看到她,便知派出去的人是败了。
刚刚还在大声叫嚣的至元伯,看到她这副模样,竟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来人,宣太医!即刻带曲将军下去诊治。”一片静寂中,帝王的声音响起。
“陛下,不碍事的,”曲红昭拦了拦,“大部分都不是臣的血。”
帝王仔细看着她,似乎在确认她是不是在逞强,片刻后他退了一步:“让太医先在殿外待命。”
“是。”有小太监领命而去。
“曲将军请起,宋爱卿有话问你,你们就在殿前将此事分说一二吧。”
“是,”曲红昭起身,看向至元伯,“伯爷,曲红昭在此,我对令嫒之事深表遗憾,请您节哀。”
至元伯的唇抖了抖:“你假惺惺地说这些又有何用?难道不是你一箭要了她的命吗?”
“这一点我并不否认。”
“这么说曲将军是认罪了?”
曲红昭摇头:“我那一箭是为了救人,当时情势危急,我若不出箭,她就会被北戎人掳走。”
“百官当时都不在现场,想怎么说自然由得你,你那一箭中,真的不包含私怨吗?”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定北侯的方向,显然是在暗示两家糟糕的关系使曲红昭下了杀手。
“我与宋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即便有怨,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曲红昭微垂眸,“相信我,对于那一箭,我绝不引以为豪。”
“所以曲将军竟是为了小女的清白着想了?”至元伯语含讽刺,“我竟不知,我们两家的关系好到了这种程度,能让曲将军担心小女被北戎掳走会失去清白,才提前一箭射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