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中, 李老伯和他的女儿得了赦令, 在这里暂且安心地住了下来。
他们在这里并无根基, 但两人并不想全靠曲红昭好心养活,李家女儿每日去闻人婉的食肆里帮工,有秀才功名的李老伯则在私塾帮忙教孩童读书识字。
这天曲红昭前去探望,李老伯见她, 便谢道:“多谢将军给老朽这个机会了, 让我这把年纪还能摸一摸书本。”
他抚摸纸笔的样子,显得分外珍惜。
此时正值午歇, 曲红昭在他身边坐下, 晒着透窗而入的阳光,看着院子里孩童们玩耍的模样:“他们看起来真是无忧无虑。”
“是啊, 当个孩子可真好。”老人笑着看向院子里蹦蹦跳跳的小孩子们。
“老伯在这里,可还适应?”
“能与书本接触,老朽就没什么不适应的。不过这里的私塾却有些与众不同, 老朽从前可没见过有女孩儿进蒙学,”老人好奇问道,“以往据我所知,大部分百姓都不愿意送家中女儿去读书识字,这里的百姓们又如何会……莫不是将军您做了甚么?”
曲红昭与他对视,瞬间了悟他这欲言又止的下半句想问什么:“……不是我强迫的。”
“……”
从北戎相识到县城劫狱,大概是曲红昭给他留下了行事全靠莽的印象,以至于他有此一问。
“不是强迫的,”曲红昭觉得她有必要为自己正名,“强制只会让大家心不甘情不愿。我和边城的一些商贾打过商量,他们的部分铺子里雇佣了女子做账房先生,书画铺子里也聘请了读过书的女子帮忙写信、写春联等等,这家私塾也有女子为师,时间长了,百姓们看到女孩儿读书将来会有出路,自然渐渐会有人把孩子送进私塾。”
老人微怔:“将军真是用心良苦,只是……除非女子能参与科考,不然肯送女孩儿进学的毕竟还是极少数。”
“我明白,”曲红昭笑了笑,转了话题,“说起科考,老伯可还想继续当年未能赶上的会试?”
“什么?”老人怔住,“这……老朽都多大年纪了,哪还能去考科举?”
“会试又没有对年纪的限制,”曲红昭看他,“其实这个主意还是陛下提出来的,此前听说您的事以后,他很是惋惜。”
老人吓了一跳:“陛下?当今天子?他听说过老朽之事?”
“当然,令嫒的赦令就是陛下亲自颁下的。”
老人看起来很激动:“这、这……想不到居然惊动到了陛下……”
“陛下一向很关注百姓之事,他还承诺会想办法改律法,至少让夫杀妻与妻杀夫同罪。”
“好,好!”老人一扫面上暮色,豪气干云一拍桌子道,“有君王如此,老朽就考了这一趟又如何?我定要金榜题名,在大殿之上拜谢陛下恩典!”
身在北戎时,金榜题名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他曾在梦乡之中,数次身着进士袍、踏上金銮殿,然后泪流满面的醒来,继续伛偻着身子去刷那些永远刷不完的夜壶。
待终于回归大楚后,他已然年迈,昔日豪情壮志已是荡然无存,只想和女儿相聚,了此一生。
但如今机会就摆在面前,他终究没办法不心动,那是他四十年来日日夜夜都在好奇的另一种人生,他如何能拒绝这个诱惑?
就算明知这把年纪,哪怕中了进士怕是也未必熬得到点官,但他终究还是想去圆这场梦。
待他冷静下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曲红昭:“让将军看笑话了,老朽还得与小女商量一二。若她同意,我还要着手温书,以免到时白跑一趟、名落孙山。”
曲红昭笑了笑,准备起身告辞。
老人看着她,感慨道:“曲将军,两次险死还生,一次大梦得偿。似乎每次见到您,都有奇迹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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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了许久的北岐元衍,终于有了动静。
他修书一封,派人送到了边城将军府,客客气气地打听有关北戎的和谈事宜。
曾经大楚每次派去前往游说的人都被他骂了回来,此时风水轮流转,邵军师颇有种微妙的扬眉吐气之感。
她和北岐的使者打起了太极,好言好语,客客气气,但就是不说正事。
元衍大概是心下焦急,在得不到确切答复后,随即就把他的妹子,草原明珠元那雅派了过来探听消息。
元姑娘却反手卖了兄长:“我觉得他的态度已经很松动了,这样继续下去,说服他指日可待。”
曲红昭和邵军师对视,笑得像两只老狐狸。
邵军师拉着元姑娘,开始给她讲最近发生的几桩事,主旨是突出当今陛下的仁慈重诺。
元那雅笑着点头:“我明白军师的意思,我会把这些事转告兄长,以打消他的疑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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