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楚腰——白鹿谓霜
时间:2022-05-01 09:35:18

  陆则心里叹了口气,罢了。

  他该疼她些的。他是她的夫君,且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欺负她了的。

  陆则抬手,正准备将那只搭在锦被外的手,放回锦被中,刚握住,陆则虽生再国公府,一生下来就被封为世子,身份尊贵,但因为习武的缘故,手上并不如一般世家郎君那样细腻,骨节也硬,倒是江晚芙,小娘子娇养在深闺,一双手又白又软,摸上去仿佛没有骨头似的,大约就是书里写的那种“手如柔荑”。

  他刚有动作,床榻上的江晚芙却是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觉得口里苦得厉害,跟含了颗苦黄连似的。

  菱枝眼尖,惊喜万分,脱口而出一句,“娘子——”

  然后,便立即噤声了。

  陆则没放开江晚芙的手,顺势探身,另一只手去碰了碰她细腻苍白的脸颊,只短短一瞬,却是很舒服的。

  他开口,“总算是醒了——”

  江晚芙浑身还是乏的,想坐起来,又没力气,口里还苦得厉害,还以为是生病才会如此,便哑声道,“想喝水……”

  不等陆则吩咐,菱枝很快端了温水过来,陆则端在手里,扶江晚芙起来,亲自喂她喝。

  江晚芙喝了几口,顾不得说话,一口气喝完,还是觉得口里苦,便又要了一盏,倒是陆则,喂了她两盏之后,仿佛察觉到什么,扫了眼菱枝,吩咐她去取些糖来。

  菱枝应声赶忙出去了。

  陆则将茶盏放到一边,抬手替江晚芙理了理微湿的鬓发,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淡声道,“刚给你喂了药,等会儿吃颗糖压一压。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浑身上下,就没有舒服的地方。脑子乱哄哄的,身上也乏得很,骨子里仿佛都泛着酸,但江晚芙从前也是很能忍的,不知道是因为生了病便格外软弱,还是因为陆则那只轻轻抚着她后颈的手太温柔,江晚芙感觉,自己忽然变得好娇气。

  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

  她也没想哭,在江家跟险些和父亲摊牌的时候,她都没哭的。怎么这个时候,怎么跟小孩儿似的哭起鼻子来了?

  但忍又忍不住,她便有些破罐破摔的心态,哭就哭罢了,偶尔任性一回,至于陆则会如何看她,她也懒得去想了。

  陆则倒是没作声,只轻轻将人搂进怀里,另只手抚着小娘子的后颈,一下一下,跟她往日哄那只叫元宝的猫儿似的。好似无师自通一般,他心里清楚,小娘子眼下不要什么安慰保证,只要个可以靠一靠的肩膀。

  江晚芙趴在男人肩头,哭了有好一会儿,低头在男人肩头蹭了蹭眼泪,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内室门口,一脸“我是进去还是出去”的菱枝,理智终于回笼。

  理智回笼,失控的眼泪自然也止住了。

  见她不哭了,陆则缓缓松开手,面上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扫了眼站在门口的菱枝。

  菱枝上前,赶忙将碟子递过去,一个不大的碟子,一半是松子糖,一半是栗子糖,都是甜津津的,她低着个头,根本不敢抬眼看,只道,“娘子吃颗糖,甜甜嘴。”

  被贴身丫鬟看见自己那副失态模样,江晚芙觉得有几分丢脸,但更丢脸的是,她抱着陆则,哭得跟小孩儿似的,什么好看啊端庄啊贤惠啊,都没了。刚才,陆则还给她擦脸,湿帕子一点点擦,真就跟带孩子似的。

  江晚芙面上红透了,浑身不自在,捻了颗松子糖,也没尝出什么滋味,囫囵嚼了咽下去。

  陆则在一旁看着,皱皱眉,起身到放水盆的架子边,洗了洗手,又用帕子擦干了,才回到床边,见江晚芙愣愣望着他,捡了颗三角形状的松子糖,递到她嘴边。

  菱枝是压根没敢抬过头。

  江晚芙却是怔了怔,才张口吃了,就见陆则边擦手,边道,“你口里苦,含着。”

  江晚芙慢半拍点点头。

  陆则又坐了会儿,正陪着她用午膳,外头随从催了几回,他都只淡淡道一句“知道了”,待吃好了,也不见他起身。

  生病的人本就食欲不振,江晚芙刚喝了药,肚里涨涨的,舌根也是苦的,一碗白粥吃得食不下咽,见随从来催,她倒是放下勺子,望向陆则,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夫君,你去忙正事吧,我也饱了。”

  陆则却替她夹了块芙蓉糕,送到她碗里,“不是什么大事,再吃几口。”

  江晚芙自不会信他的话,若不是什么大事,常宁怎么会忍不住催他几回,且大梁官员是有九日婚假的,若无什么重要的事,自然不会来府里喊他。但她也知,陆则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便也不多劝,只硬着头皮吃那碗粥,想叫陆则不必浪费时间陪她。

  陆则见江晚芙皱着眉咽下的模样,忽的伸过手,将那碗端走,放到一边,见小娘子错愕望着他,眼神分明是有一丝不知所措。

  他语气不自觉缓和下来,“饿了再吃。下午若觉得无趣,便叫绿竹或红蕖过来,她二人识字,叫她们给你念话本解闷。”

  江晚芙愣愣应下,感觉陆则今日的话,比他往日同她所说的话,全部加起来,还要多得多。且语气也是,她还没见过他这样温和过。

  陆则却没与她多说什么,与一旁的惠娘吩咐了几句,无非是让她在屋里准备些糕点,若江晚芙饿了,可以吃两口。惠娘自是恭恭敬敬应下。

  陆则便进了内室换官袍,绯红色绸罗上衣,前胸后背各缝一孔雀补子,文官的官袍,穿在他身上,丁点儿不显得文弱,衬得他肩膀宽阔,高大可靠。

  江晚芙在内室门口站了会儿,走上前去,取下架子上摆着的腰束、革带和佩绶,一一给他穿戴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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