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在,她又觉得很安心。
陆则从不知道,有人能用寥寥几句话,便叫他心软成这幅样子,仿佛她生来就是来克他的一样。
男人闭了闭眼,从浴桶中起身,成串的水珠,沿着他的胸膛、臂膀,落下,最终回到浴桶里。
江晚芙以为他要更衣,正准备去取放在架子上的帕子,却蓦地被他打横抱起。慌乱之间,她下意识去抱他的脖颈,待抱住了才发现,其实陆则抱她,抱得很稳,她大可不必这样怕。
他抱她到盥室内的软榻上。
原本只是方便坐着穿鞋的软榻,躺一个人,尚且算勉勉强强,但若是两个人,便显然有些窄而拥挤,她便不得不坐在他的腿上。
软榻上铺着的绒毯被蹭得乱遭遭的。
……
盥室外,纤云久等主子们没出来,生怕晚膳凉了,心里正着急的时候,却听得盥室的门被拉开,却只有一人的脚步声,也没朝外室走,径直从帐子后,直接入了内室。
过了片刻,世子和娘子才从内室里出来。
纤云忙和红蕖拾掇碗箸,替二位主子舀饭,待弄好了,正要退下去,一抬眼,就见娘子不知何时换了身衣裳不说,细白脖颈处分布着红痕,唇上的口脂也没了,唇瓣却有些红肿,心头一跳,忙低了头,没敢多看。
用过晚膳,两人早早上了榻。平日陆则还会看会儿书,或是练一会儿字,但今日,两人都不约而同,放下了平时那些消遣,早早上了榻。
倒也不是要做什么,对江晚芙而言,大约是白日里出事了的缘故,她有些不自觉黏着陆则。
陆则自然能察觉到,小娘子那异乎寻常的黏人,便也放下了手头那些不重要的事,寸步不离陪着她。
上了榻,一时也睡不着,江晚芙侧躺着,便想起白日里的事,毕竟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到底有些好奇,便仰脸唤了陆则一声,“夫君,今日成国公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陆则沉默片刻,他其实不太想叫小娘子听这些腌臜的事情,但瞒着她,其实并不好,索性便还是说了。
“你还记得被你救下的那个女子吗?”
江晚芙点头,软声应了一声,“嗯,记得。”
“那女子名唤周云娥,父亲是吏部一名主事。周云娥与成国公府七小姐相识,二人交好。周云娥随母赴宴,便约好去后院寻闺友,路上为太子所拦。后二人起了争执,周云娥砸伤了太子,逃了出来,半路为你所救。你走了后,我护送太子回了宫。”
陆则说得不算直白,甚至因为“臣不可言君错”,未曾明说,事情的起因是太子见色起意。但江晚芙与太子有过一面之缘,那不愉快的“一面”,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江晚芙抿抿唇,想起自己救下周云娥后,曾给她盖被时,见到的惨状,浑身不自觉打了个颤,被陆则拥进怀里,男人的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情绪才缓缓平复下来。
“那……陛下知道这事吗?他会怎么处置?”
陆则沉默片刻,他的沉默,叫江晚芙心里一阵发寒,不自觉靠陆则更近。
陆则拥了拥怀里人,替她掖了掖锦衾,开口道,“这事对太子、对皇室而言,都是丑闻,成国公府那时拦着你,不让你走,便是怕事情传出去。至于周家,陛下会给补偿,为周家女赐婚,给周盛升官。”
江晚芙听得一愣,“赐婚?和谁?”
陆则道,“和太子。太子妃虽定,但东宫侧妃尚有空缺。”
江晚芙虽隐隐猜到,皇帝不会严惩太子,毕竟众所皆知,陛下膝下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不说视若珍宝,也是早早封了太子。可这种处理结果,显然太不公平了。她抿抿唇,忍不住问,“那周家人会愿意吗?”
陆则微微垂下眼,凝视着小娘子那双盛满了怜悯的眼睛,低声道,“阿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周家没得选。”
如果不是他早早知会周盛,等着他一家的,不会是赐婚的圣旨,而是灭门流放的结局。刺杀太子的罪名,会牢牢按在周家身上。
本来太子被刺杀,就属銮仪卫职权之内,胡庸一旦接手,以陛下对胡庸的信重,绝不会怀疑他。对胡庸而言,一个是未来的国君,一个是区区吏部主事,孰轻孰重,孰先孰后,无需赘言。
而对周家而言,舍弃一个女儿,虽然很残忍,但却是最好的结局,好过一家几十口人死的死,流的流。想必对周云娥而言,也是如此,让全家一起入狱,和做太子侧妃,后者至少是一条活路。
陆则草草几句,把事情道尽,江晚芙却恨不得自己没听过这些,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既有害怕,又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兔死狐悲之意。这情绪来得莫名,她虽对周云娥有怜悯同情,但绝不至于这般害怕。
她紧紧贴着陆则,无处发泄心里那股害怕,身子不自觉轻轻战栗着。
陆则察觉到不对劲,掰开她的手,摸到她冰凉的手心,汗涔涔的,又湿又冷,心里顿时有些后悔。
不该与她说这些的,纵使想提醒她要警惕太子,也不该与她说这些的。小娘子这样胆小,今日本就受了惊吓。
他替她擦了手心的汗,亲了亲小娘子的额头,迫她仰脸,直视着她的眼睛,额抵着她的额,语气逐渐温柔下来,“别怕,你有我。”
他怎么会让她遇上这些事?他会护着她的。
江晚芙勉强笑了一下,心里仍然觉得不安,面上却摇摇头,道,“有夫君在,我不怕的。”
陆则微微皱眉,怎么怕成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