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却有点迟疑,这自然是有用的,但他没必要干这事啊,管他三七二十一,没昧下粮食,好好的把粥施下去,就算把主子交办的事给做了。至于粥进了谁的肚子,他就管不了了。
江容庭颔首,“鲁管事所言,正是我意。且白米与糟米之间的米价,相差数倍,若是把白米换做糟米,非等能把粥施给真正有需要的人,还能惠及更多人。施粥本是心善积德之举,府中做这事,也并非米粮多了没处用,而是真正想为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鲁老二本来还摇摆不定,听了这话,却一下子有了想法。他是知道的,府里老太太最是心善,每日都要念经的人,也是给府里几位打仗的主子行善积德,他要是能把这事办成,不说别人,老太太知道了,第一个就要赏他。至于怎么叫老太太知道,这还不容易啊?老太太他是说不上话,但她老人家身边那些嬷嬷丫鬟的,总有搭得上线的。
更何况,还有江小郎君呢。
江小郎君要是替他和世子夫人美言几句,他也能得不少好处啊。他方才可是赞他,是忠义之人呢!
唯一需要琢磨的,就是怎么才能把这事给推行下去。
鲁老二连酒都顾不上喝了,皱着眉就开始琢磨,江容庭看他神色,自然明白,施粥这活,真正操作起来,还是鲁老二这个老手擅长,真叫他去做,却说不定做得不如鲁老二好。
所以他有了想法,没有贸贸然跟长姐提,而是来找了鲁老二。
一来长姐虽主持中馈,但他怎么也不能用她的威,去压鲁老二,阿姐自己尚且要小心行事,他更不会仅凭一腔热血,就鲁莽行事。帮别人的前提是,保证自己和亲人的安全,这一点上,江容庭不会退让。
二来,这个功劳,他不需要,但鲁老二恰恰很需要,他提前打听过,鲁老二这些年被另个管事压得抬不起头,手上除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剩下的也就施粥这一样了,他不信他不想抓住这个机会。
江容庭不贪功,出了主意,就开始静观其变了。
鲁老二果然是个有想法的,自第二日起,陆家的粥棚,就从原来的一种,换成了两种,一边是跟之前一样的白米,一边是口感差了不少的糟米,如此一来,蜂拥而上的人们就自动分成了两排。
不少老弱妇孺都晓得,陆家的粥棚抢的人少,都巴巴赶过来领糟米。对她们而言,能填饱肚子,就是最重要的事,至于挑三拣四,那都是有的选的人才会做的事。
再过两日,白米也撤了,只剩糟米。有几个来占便宜的,还想发脾气,结果看到江容庭身边几个带着刀、虎背熊腰的侍卫,也灰溜溜走了,去别的粥棚了。
几日下来,众人都已经默认如此,不少老弱妇孺都不去别的粥棚浪费时间,一大早就等在附近,卫国公府的粥棚一搭起来,她们就涌了过来,且她们都知道,不会跟以前那样排了半天,只得一碗清汤,陆家的粥棚用的是糟米,虽口感粗糙了些,但却浓稠了不少,一碗下肚,多少能吃个六七分饱,便也不胡乱争抢,秩序井然排着长队。
这也算是粥棚处的一奇特景象了。
江容庭今日照旧跟着鲁老二一行人出门,到了粥棚,看他们把架子搭起来,百姓们围上来领粥。正准备去别处看看,就瞥见一个领粥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小孩子,那小孩子面上脏污,一块黑一块白的,露出来的脸也瘦巴巴的,贴着母亲的胸膛,舔着干裂的嘴唇。
江容庭想到自己今早出门前,阿姐叫丫鬟给他送的一包糕点,让他路上饿了吃的,就叫侍卫去拿了过来。叫那妇人到跟前,用帕子包了,递了几块过去。
那妇人看见面前的小郎君,生得俊秀不说,身上干干净净的,活脱脱一个世家的小公子,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忙垂下头,小心翼翼接过去,嗫喏道,“谢谢贵人。”
江容庭摇摇头,又看了眼妇人怀里的小孩儿,除了一张脸,整个人都被妇人用一块脏兮兮的蓝布抱着,连手都裹在里头。便道,“天热,你这样抱着,孩子要喘不上气的,松一松吧。”
他只是随口一说,岂料那妇人却像怕他动手一样,一下子把孩子抱得更紧了,警惕盯着他看,扭头就跑了。
江容庭一愣,觉得这妇人的反应很奇怪,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抢她孩子的人。他心里觉得蹊跷,就想到人拐子上去了,叫了个侍卫过来,他说得委婉,道,“你跟过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侍卫应下,朝那妇人走的方向去了。过了小半个时辰,侍卫才回来,江容庭问他,侍卫就道,“人太多了,属下找了会儿,才找到那妇人。属下问过跟他们住一个安置点的人,的确是亲生母女不假。”
侍卫是自家姐夫的人,江容庭听了,也就点头了,“那大概是我多心了。”
毕竟是个刚遭了灾的妇人,警惕心强也是很正常的。
施粥只到日落时分,一到时间,鲁老二就开始叫人收拾,一行人回府。到进门处,守门的门房给他们开门,还挨个递了一粒药丸。灾后容易有疫,吴大夫专门给开了药,出门施粥的人,每日都要吃一粒,以防带什么病回府。
江容庭已经习惯了,一口吞下苦到舌根的药丸,回屋换了身衣裳,才去立雪堂找长姐。
他过来的时候,江晚芙正带着姚晗玩瓷娃,是惠娘男人弄来的,觉得挺稀奇,就送到府里来了。从大到小,中间还是空的,可以套起来玩。
“阿姐。”江容庭进门,笑眯眯喊人。
姚晗现在知道喊人了,他尤其听江晚芙的话,看见江容庭,就喊他“舅舅”。
江容庭伸手摸摸姚晗的脑袋,看他贴着长姐,想到自己小时候,不由得有点醋,不过他到底是大人了,不会跟姚晗一个小孩儿计较,坐下来,三两句说起外头的事情。
阿弟这样有兴致,江晚芙自然是认真听着的,丫鬟进来送茶,给她端的是大麦茶,泡着几粒红枣,给江容庭端的就是普通的清茶。
本来没什么的,但江晚芙一下子就想起陆则在的时候,她习惯茶里泡各种东西,像桂圆红枣什么的,陆则却不大喜欢的,有的时候两人的茶摆在桌上,他一时没注意端错了,刚开始喝了一口,他就下意识皱了眉头,后来次数多了,就像习惯了一样,甚至也能跟着喝几杯了。
可能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就会相互影响,其实她也有很多,是被陆则影响的。
算算日子,他应该快到保定了,也不知道保定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