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芙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沁凉油绿,她抬起头,继续道,“刚刚嬷嬷说我年纪轻,不懂得府里的规矩。那想必嬷嬷定然是很懂规矩的人了。那有件事,我可要请教请教嬷嬷了。妄议朝政,按府里的规矩,该怎么处置?”
马嬷嬷被问得一懵,府里哪有这条规矩,她正想着,江晚芙不会是在故意刁难她吧,便紧接着,就听江晚芙继续往下说了。
“噢,是我糊涂了。”江晚芙收起笑容,淡淡道,“府里没这样的规矩。不过,你也知道,世子爷在刑部任职,我平日耳濡目染,也胡乱学了几分,学得不好,不过恰好见过这条律法。《大梁律》第一卷,十三条,妄议朝政,以谋反罪论,轻者绞刑,重者凌迟。嬷嬷规矩学得好,不如自己算算,衙门定案的时候,是将你算作轻者,还是重者?”
江晚芙说得轻飘飘的,马嬷嬷跟几个婆子却吓得不轻,马婆婆还嘴硬辩解,“哪里就那样严重了,奴婢们忙了差事,凑在一处,胡言乱语说几句话罢了,当不得真的。太太可不要吓唬奴婢们!”
江晚芙轻声细语,“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如何当不得真?嬷嬷要喊冤,不如去衙门喊,跟我喊有什么用?你是三房的人,按规矩,我连罚你,都是不成的,还是送你们几个去见官,来得快些。也省得为了你们几个下人,坏了我跟三婶的感情,这还是嬷嬷刚才教我的呢,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马嬷嬷被吓得傻住,看江晚芙身边那个惠娘,真的出去叫人了,高大的侍卫腰间挎着刀走进来。内宅妇人身边带几个粗使婆子,都算正常,可这年轻的世子夫人身边,随身跟着的,居然是带刀侍卫?
其余几个婆子,却已经服软了,她们本来就没底气跟主子硬抗,不过是看马嬷嬷胡搅蛮缠,便觉得自己也能逃过一顿打,如今一看这情况,几人不约而同跪了下去。
七嘴八舌道,“奴婢知错,请太太责罚。”“奴婢多嘴多舌,甘愿领罚。”
常宁进了院子,一眼都没看撒泼的马嬷嬷,朝江晚芙拱手,“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江晚芙指了指马嬷嬷,常宁都不用她吩咐,看了眼马嬷嬷,挥了挥手,身后几个护卫走上来,硬生生把人给拖走了。马嬷嬷才知道怕了,拼命挣扎反抗,但护卫都是练家子,自然不会让她逃脱,三两下就把人给捆了,直接带了下去。
几个管事得了消息,才匆匆赶过来,还没进院子,就看见马嬷嬷被拖走了。平日里仗着自己是赵氏陪嫁,很有几分体面的婆子,被五花大绑捆着,鼻涕眼泪,狼狈得不行。别说那些吓人看了害怕,就是几个管事,也心有余悸,不由得正了脸色,小心翼翼跟门口的惠娘打听。
“这婆子可是冒犯了太太?”
惠娘一如既往的和气,微微一笑,开口道,“管不住嘴,便叫衙门管去。”
轻轻一句话,把几个管事都给吓住了。惠娘一副什么都没说的样子,朝众人笑笑,“既是都来了,便进去吧。”
众人进了院子。江晚芙扫了眼众人,才朝那几个婆子开口,“你们几个,搬弄是非,多嘴多舌,各打二十大棍,你们认是不认?”
几个婆子刚刚看马嬷嬷被拖下去,早就吓破胆了,一听只是二十板子,忙不迭就争着抢着道,“奴婢认罚!奴婢们认。”
江晚芙垂下眼,闭了闭眼,才道,“那便动手吧。”
这种事情,她也只要发话就行了。很快有人把长凳搬上来,几个拿着涂了黑漆的立威棍上来,一棍下去,那些婆子连叫都没敢叫一声。
一声一声,结结实实打在皮肉上的重响。管事还好些,一般的下人却都已经吓白了脸,有的丫鬟胆小,被吓得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捂着眼睛都不敢看了。
这画面的确是有些血腥的。
陆家的立威棍,是从军棍改过来的,比一般的棍子要更重更结实,七八棍下去,就皮开肉绽了,深色的膝裤染得更深,湿漉漉的。
江晚芙却坐着没走。一直等二十棍打完,几个婆子身子软下来,还要挣扎着起来,跟她磕头。她也只由着她们磕了头,才开口,“日后不要再犯,下去吧。”
她扫了眼院中观罚的人,不出意料地看见,不少人都惧怕地避开她的视线,还有十来个丫鬟眼睛都是红的,显然是吓得不轻。但她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杀鸡儆猴,她这一顿罚,不到中午,就能在下人里传遍,至于他们私下会如何说她,江晚芙倒不在意了。
“你们也自去做活吧。”
江晚芙起身,带着惠娘回了立雪堂,一进屋,便去把衣裳换了,惠娘给她端茶进来,江晚芙喝了几口,好像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实在有些年没这么罚人了,上一回这么大动干戈,还是阿弟院里做事的妈妈,串通了守门的婆子,把她侄女送进阿弟屋里。她也是把所有下人都喊来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得她。
想到阿弟,江晚芙神情又淡了下来。这时,惠娘出去了片刻,很快回来了,低声道,“常侍卫长来问,那婆子要如何处置?”
婆子便是刚刚当着众人的面,被拖出去的马嬷嬷。
江晚芙当然不会蠢到送她去见官,她是国公府的下人,真要送官,牵连到府里怎么办,不过是吓唬马嬷嬷一下,做给那些人看的。一顿打,要是还不能让府里下人管住自己的罪,那掉脑袋、丢性命,总能让他们害怕了。
江晚芙想了片刻,才道,“等三叔回来,便送去三房给三叔。”
三婶实在有些太不管事了,这婆子又很是能言善辩,一张嘴很能胡搅蛮缠,三婶多半就那么让她糊弄过去了,倒是三叔,平日里温温和和,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很靠谱。
惠娘应下,出去传话。等到傍晚的时候,陆三爷回来,就听下人来报,说常宁过来了,他倒是认得常宁,知道他是侄儿的贴身侍卫,被他留在府里,给侄媳妇使唤。
“何事?”陆三爷看了眼常宁,儒雅问话道。
常宁一拱手,三言两语把话说了,然后示意护卫把马嬷嬷押进来。
陆三爷听罢,脸已经彻底沉下来了。亏他先前还特意去见母亲,让母亲约束好家里人,结果惹事的,竟是他院里的人。他是几个爷里,脾气最好的,但不代表他是个没脾气的,尤其是在三房,就是赵氏,都是怕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