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府邸,还要安顿布置,陆则知道自己若是在,只怕江家人都要束手束脚,他一贯自在随性,却也难得体贴了一回,看了眼一旁乖乖站着的小娘子,朝江父开口告辞。
江父有些怵他,自然巴不得他赶紧走,当即道,“贤侄若有要务,只管去忙便是。还请禀老国公夫人一声,江某明日必亲自登门拜访。”
陆则“嗯”了一声,淡淡应下,顺势转过脸,目光先落在江晚芙的面上,只见小娘子抿着唇,规规矩矩微微低着头,手搭着身前,乖顺的模样,很是惹人怜惜,想到今日江父那样待她,又倏地心里一软。
没直接走开,径直走过去几步。
瞥见熟悉的大麾一角,江晚芙微微仰脸,望着面前的郎君。
陆则面色和缓,温声开口,“表妹若有什么事,就叫人去府上寻我。”
江晚芙一怔,见一旁父亲继母阿弟,都朝她看了过来,面上不自觉一热,原本直视着陆则的眼神,也不自觉一点点挪开,声音也软了下去,“嗯。”
陆则颔首,这才转身离去。
他一走,正厅里原本紧绷着的气氛,似乎松了下来,杨氏开口,唤她带来的婆子去布置房间、拾掇行李什么的,这种庶务,江父自然不会管,开口让管事去给他在京城的同僚递帖子,说要出门访友。
江晚芙自然不会管长辈们的事,也轮不到她来管,只叫了阿弟,去了她的小院,姐弟俩许久未见,自然有许多话,且方才那场合,有些话也不好开口。
坐下后,惠娘端了茶水进来,很快退了出去,将门掩上了。
江晚芙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阿弟的模样,看着看着,眼睛有点湿了,江容庭原乖乖坐着,任由长姐打量,见长姐眼睛红了,却是立即慌了,慌张开口。
“阿姐,你别……别哭啊……我没惹事,真的,我听你的话,你不在,我也听话的。夫人送来的丫鬟,我一个都没碰,也没让她们近身伺候。在书院的时候,也尊师重道,没有不务正业。我也没和父亲顶嘴,外人面前,我从没说过父亲一句不是,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真的,阿姐……”
江容庭说着,只恨自己嘴笨,茶也顾不上喝了,半蹲着身子,紧紧握着自家阿姐的手,小心翼翼道,“真的,阿姐,你要是不信,我喊云岩进来,你亲自问他,好不好?”
说着,真站了起来,打算去喊自己的书童进来。
江晚芙见状,拉住他,擦了擦眼泪,道,“阿姐不是不信你。”
江容庭听了这话,却没松气,反而越发小心翼翼了,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姐姐,阿娘不在了,他要护着姐姐一辈子的,不能叫她哭的。
江晚芙擦了泪,情绪也平静下来,拉着阿弟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他,柔声道,“阿庭长高了。”
她从苏州离开的时候,阿弟仿佛还没有这么高的,不过过了几个月,像是抽条了一样。今日两人站在一起,江晚芙才惊觉,阿弟都比她高了。
江容庭一笑,虽还是小少年,可已经依稀看得出日后的风采了,姐弟俩的样貌都肖似母亲,不过江晚芙偏柔美,江容庭的五官雅致一些,尤其是眉毛,向上斜挑,添了几分少年英气。
他笑着道,“我只恨自己长得还不够高。”
他要是能长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早点护着阿姐了。
第40章
姐弟俩数月未见,自是有许多话,尤其是江容庭,他在外人面前,是沉稳的江小郎君,年纪虽不大,行事却极有章法,念书也极为用功,更难得是,他不骄不躁,哪怕回回旬考第一,也不见他自夸一句。
连书院的夫子都夸他早慧,同窗更是喜与其结交。
但到了自家胞姐面前,江容庭却犹如换了个人似的,将自己在书院所得的赞扬荣誉,一一道来,神采飞扬,眉眼间皆是少年气。
江晚芙认认真真听着,时不时提起茶壶,给说得口干舌燥的阿弟添茶,眼里满是笑意。
她抿唇微微笑着,却是叫江容庭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渗出的汗,认真道,“阿姐,你放心。你的话,我都记着呢。这些话,我只与你说过,在旁人面前,我定会谦虚谦卑,绝不狂妄自大。”
江晚芙颔首,“阿姐知道。”
阿弟的性子,她是再放心不过的。狂妄自大这种事,和阿弟是扯不上半点干系的,他不过是想和自己分享罢了。毕竟,她不在家,阿弟哪怕考得再好,也没人替他高兴。
江容庭被自家阿姐温柔注视着,觉得鼻子一酸,蹲下身,握住阿姐的手,语气坚定道,“阿姐,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阿姐你不要怕,我很快、很快就会长大的,我十二岁了,是男子汉了。以后,我来护着你。”
江容庭记事得比旁人早,从他有记忆以来,身边就只有阿姐和祖母。父亲的漠视,继母的算计,他看着阿姐挡在他身前,替他遮风挡雨,挡住来自外界的恶意。
现在他长大了,轮到他来护着阿姐了。他是男子,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他从小比旁人刻苦努力,不敢行差踏错,为的就是倘若有一日,阿姐受了委屈的时候,他能够替她出头,为她撑腰。
江晚芙听了这话,微微一怔,她其实不想阿弟有这么重的心思,他这样年纪的小郎君,该是无忧无虑、少年意气的时候,可看着阿弟那坚定的眼神,她又说不出什么,怕劝他,反倒打击了他。想了想,最后只是道,“好,那阿姐等你。”
说罢,又柔声道,“你用功,阿姐不拦着你。但要记得过犹不及的道理,饭要一口口吃,学问也要一点点学,需记得贪多嚼不烂。”
江容庭自是点头,因为今日得见准姐夫而生出的焦躁情绪,也随之缓和下来。
江晚芙熟知自家阿弟的性子,知他大约是今日见了陆则,有些过于紧张她了,自己这番劝诫,他定然是能听进去的。至于其它,她暂时也不知如何劝,唯有叫阿弟亲眼所见,目睹她在国公府过得好,阿弟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