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与探花——王琅之
时间:2022-05-01 09:37:25

  她哪里敢当这样的赞誉,忙道:“舒嫽自知无才无德,只求不辱舒家门楣,断然不敢与父亲比肩。”
  吴恪抚须大笑“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有半师之谊,你倒和我谦虚起来了。”
  他抬头看看渐渐亮起的天色,向她道:“老夫走了,你的路还长着,多多保重啊。”又向崔绍叮嘱“崔大人,可要好生看顾舒相。”崔绍自然称‘是’。
  舒嫽目送着吴尚书上了车,立在原地心绪翻涌,半天也没有动作,崔绍揽住她的肩膀:“回去吧,你病还没好,不要在这儿吹风。”
  舒嫽点点头,同崔绍上了马车。
  舒嫽回到府中休养半日,原本见好的病反而越发严重了,又叫大夫看过几次,重开了药,一贴不少的喝,却总不见起色。
  崔绍担心她,来相府来的越发频繁了些,有时给她讲些朝野中发生的事,刻意省去了一些会惹她烦心的,可即便他不说,舒嫽也知道如今朝中的形势,太子的势力必定大受打击,她很想见见太子,然而此时,若是被皇上知道自己同太子暗中会面,那真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她心中焦急,每日乖乖的吃药吃饭,只盼着病能好的快一些。
  这日午后,李公公奉着皇上的旨意,到了府中,舒嫽匆匆忙忙收拾停当,想要出去接旨,刚想下拜,却被李公公阻止,他笑眯眯的冲舒嫽道:“皇上有令,舒相有病在身,这礼就免了。”
  接着清清嗓子,将皇上派人送来的一大堆补品一一报了出来,皇上赏的东西自然都珍贵鲜见,舒嫽谢了皇上龙恩,笑道:“李公公难得来我相府,本相没什么好招待的,不若喝一杯茶再走吧。”
  李公公自然不会不应,舒嫽屏退左右,起身走到书案旁,从上面拿起一封信交到了李公公手中。
  这信是给皇上的。
  信中言辞恳切,深刻的承认了自己行为之鲁莽,思虑之不周,这些日子以来思及每每寝食难安,想起皇上多年来种种的关怀爱护,更是悔恨交加,再三保证日后一定痛改前非,希望皇上保重龙体,千万不要被自己这一时昏头的气坏了身子。
  虽然经过润色,字里行间绝不会如此直白,然而也只是好看些而已。
  李公公见了这封信,快笑出花来,看舒嫽的眼神中写满了‘孺子可教’四字,他把信妥妥帖帖的放好,冲舒嫽保证道:“相爷放心,老奴一定好好的交给皇上。”
 
 
第28章 
  舒嫽养病半月,等不及全好便上了朝,朝中诸人一见到她,不论心中是如何想,面上少不得寒暄关怀,都很是默契的不去提及南书房之事。
  毕竟皇上虽然罚了她的跪,可事后仍旧派人送了补品到相府,还有一层血脉关系摆在那儿,是以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还是要小心拿捏。
  下朝之后,舒嫽又去见了皇上,皇上这时要和颜悦色的多,问了她的身体,还特地命太医稍后去她府上看诊,舒嫽谢过皇恩之后,便退了出来。
  拐角处,一个小太监正向李公公询问着什么,声音虽压得低,还是飘到了她耳朵里:“秦王殿下在外求见,问公公能否通传?”
  李公公有些无奈“去告诉殿下,皇上政务缠身,过几日再来吧。”
  舒嫽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心中却纳罕得紧,怎么,自己得罪皇上也就罢了,连皇上的亲儿子也触怒了圣颜嘛?竟然还吃了闭门羹,那自己被罚跪,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如此一路向外走,在夹道上却与秦王不期而遇。
  他今日不似那天端午宴上耀人眼目,只穿了一件浅蓝常服,但仍是掩不住的气度不凡,小太监脚程比她快些,先一步到了这儿,只见他同秦王殿下说了几句,便接秦王手中绸缎包裹的东西,飞也似的去了。
  秦王殿下已然见着了她,舒嫽便上前躬身行礼,秦王道了免礼,又向她寒暄:“舒相身体好些了?本王听说舒相病了,心中可是挂心得紧。”
  舒嫽笑道:“承蒙殿下关怀,舒嫽的病已经好了,殿下今日也是来见皇上的?”
  秦王殿下微微摇头“只是偶得了一方古砚,想要送给父皇,又怕耽搁父皇公务,所以只叫小太监送进去了。”
  舒嫽语气诚恳地恭维:“秦王殿下的一片孝心,皇上必定万分感动。”
  秦王漫不经心的牵起一边唇角,说出的话要多不真诚,就有多不真诚“若论孝心,哪里比得上太子。”又缓缓瞥了舒嫽一眼,道:“舒相既然身体不好,便要注意调养,在不必要的公务上,就不要太过操心了。”
  舒嫽笑着称是,两人一路走一路攀谈,此时正好行到了宫门前,于是各自告辞,舒嫽看着秦王脸上的笑意,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再去细想,却又抓不住了。
  回府之后,果然有太医在堂中候着,太医为她诊了脉,左右不过是说些气血不足,忧思过度的话,和之前的大夫也没甚差别,不过还吓唬了她几句,细罗听了忙问如何调养,太医摸着胡子,又是一通长篇大论,舒嫽听得又开始头疼,便打断了她二人的谈话,请太医开了药方,好好的送出府去了。
  太医走了没一会儿,崔绍便来了,他神色凝重,舒嫽屏退左右,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崔绍不语,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舒嫽接过,只见一方素白的丝帕上面早是斑斑污迹,比污迹更醒目的是用血水划出三条划痕,其用力之深,甚至快要将帕子划破。
  只听崔绍沉声道:“派去的人在京城之外一个荒村里发现了离开刑部的一个官员的尸身,这个帕子就是从他怀中搜出来的。”
  舒嫽的心沉了下来,发现了一人尸身,想必其它的人也难以幸免于难,那可是朝廷命官!就算罢官贬职,也是曾为皇上效力的人,什么人敢如此大胆狠毒,行事如此毫无顾忌!
  舒嫽看着手帕上那猩红刺目的三道血痕,脑海纷乱如麻,这三道血痕到底代表着什么,时间,地点,还是人物……人物!
  今日宫门前,秦王殿下的笑容慢慢浮现,然后二者重叠在一起。那一闪而逝的猜测,也在心中明晰起来。
  如果这个猜测没错,那么常邈的案子,秦王,也就是三皇子,怕是脱不了关系。
  若真如此,想必皇上在审讯常邈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此事,斟酌之下,决定保住自己的儿子,替秦王隐瞒。难怪皇上今日不愿见秦王殿下,想必是心中生气,想要借此给他一个教训。
  她控制不住的冷笑,从心底泛上重重的寒意。
  崔绍见她脸色白的骇人,忙柔声劝道:“你病还没有全好,不要因此事动气,蛛丝马迹已然浮现,只要顺藤摸瓜的查下去便是了,手中有了把柄,还怕……。”
  舒嫽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呼出,她缓缓摇了摇头,推辞说要休息,她知道崔绍心中也许有同样的猜测,毕竟兹事体大,无法确认之事,也就没有必要明言了。
  管家进来的时候,只见舒嫽的手握在椅子的扶手上,手背上青筋突起,更显得苍白,她狠声道:“去给查刑部的人员档案,家世背景,那么多人,不可能真的上上下下瞒的密不透风,总能找到薄弱之处,找到之后,重金许之,重利诱之,总之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给我查到。”
 
 
第29章 
  没过几日,管家前来回禀,刑部有一小吏出身贫寒,母亲身患恶疾重病卧床,恰巧管家认识的一个大夫曾经治过这种疑难杂症,便许诺替他母亲治病,那小吏因此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
  常邈死前,曾经交代过一些事情,因为事关重大,所以供状被连夜送进宫中,交给了皇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其实寥寥无几,他会知道,也是因为那晚正好是他轮值。
  这事之后,曾有人找过他,给他一些银子,还威胁他如果嘴巴不严,就让他们母子在京城中消失,这小吏本来也不知道过多的□□,哪里还敢到处去说,若不是母亲的病越来越重,也不会被管家捏到了弱点。
  管家问了可知道那去找他的人是谁,小吏只说不认得,也是个替人办事的。
  舒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道:“派人去云州常邈旧府,看看能否查到什么。”
  虽说常府已经被抄,但抄家时除却一些金银珠宝之外一无所得,派自己的人去查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总之一丝一毫的可能都不该放过。
  管家应声去了。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中,舒嫽看见自己坐在大理寺冰冷的大牢中,手上戴着镣铐,四周漆黑,只剩渐亮的天光从上方一个小小的窗口漏进来,就铺在她身旁。
  这时牢门口响起窸窸窣窣的铁链撞击声,一个狱卒开了牢门,恭恭敬敬的请身后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进来。
  那人摘下斗篷的风帽,狭长眉眼挑着,唇边一丝冷笑,原是秦王殿下,秦王得意的打量她,语气古怪“舒相在这里休息的可好?”
  舒嫽不语。
  “我是来为舒相送行的。”
  舒嫽仍不说话。
  舒嫽不理他,秦王竟然也不生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吴大人,赵大人,信远王,小侯爷,你的那些党羽都死了,如今轮到你了。”
  舒嫽听见自己的嗓音有些轻微颤抖的问:“崔绍呢?”
  秦王殿下的笑容越发古怪,却没有回答。
  她听见自己冷冷的说了一句:“我要见皇上。”
  一旁的狱卒斥道:“大胆,当今圣上就在你眼前,你是瞎了还是傻了?”
  舒嫽这时才发现,他身上穿的乃是龙袍。
  舒嫽有些慌了,什么时候这天下换了主人,自己怎么全无记忆,穿着龙袍的秦王殿下仰头长笑半晌,方道:“是父皇嘱咐于朕,说你与朕不是同心,万万留不得,丞相你要怪,就去怪父皇吧。”说罢转身离开了牢房。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外面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壶酒,小太监笑容可掬“天亮了,奴才这就送你去见先帝。”
  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四周还是熟悉的摆设,身下还是柔软的床榻,她抬起袖子拭去额上的冷汗,想起方才梦中种种,摇头苦笑一下,再去看天色,仍是蒙蒙一片黑,时辰却不早了。
 
 
第30章 
  眼看快到了上朝的时辰,舒嫽也就起了身,招人替自己梳洗,收拾停当便打算前往宫中,刚要出相府的门,却看到了坐着轿子匆匆赶来的崔绍。
  崔绍在这个时辰来找她,想必是有急事,更大的可能是关于她一直悬心的那件事,果然,他上前几步,附在她耳边沉声道:“我们的人找到了原刑部尚书赵文赵大人。”
  舒嫽一惊,压着声音问道:“在哪里?”
  崔绍道:“就安顿在城外。”
  她略一沉吟,果断回房中写了告假的折子,自己则随崔绍出了城。
  果然如崔绍所说,赵大人被安排在京郊的一间农舍,穿一身破旧布衣,原本是模样斯文的人,此时却脸色蜡黄,蓬头垢面,左脸上还带着一道可怖伤痕,精神更是萎靡,眼里光彩黯淡,一眼看去,比之寻常农夫还要不如,若非熟识,绝想不到他曾是朝廷命官。
  赵文一见舒嫽,脸上羞愤交加,竟至涕泪纵横,三人关上门来,他上前对舒嫽长长一揖,哽咽道:“是我对不起舒相,也对不起太子。”
  舒嫽连忙将人扶起,道:“赵大人这可折煞舒嫽了,能见到大人安然无恙,舒嫽已是惊喜万分,”她的眼神落在赵文身上:“大人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了。”
  崔绍在一旁道:“这些天来,舒相一直在详查此事原委,半点线索也不肯放过,赵大人若知道什么内情,还请细说。”
  赵大人抬起粗糙的袖子擦了擦脸,将自己所知悉数道来。
  那日牢中,常邈难耐审讯,交代了自己曾与京城秦王|府中人联络,贪墨的赈灾粮款也是准备与此人瓜分,供词之中,还隐隐提及了此事与秦王殿下有所瓜葛。
  赵大人一见大惊失色,不敢耽搁,连忙将供词呈给了圣上,熟料竟然没有了下文,当天晚上,常邈在牢中自裁,虽然他死的疑点重重,但皇上不去追究,而是因此事将刑部诸人罢官的罢官,罚俸的罚俸,扣上的是看管不力的罪名。
  他此时方才明白过来皇上是想要保住秦王,也知道此事牵涉重大,离京之前,原本想向舒嫽告知内幕,可就在此时,管家急急来报,说夫人带了小公子去福云寺进香,却至今未归,赵大人心急如焚,将府中家丁都派出去寻找,到了傍晚依旧没有踪迹,最后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一手抱着小公子,身旁带着夫人,将二人送回了家中。
  那黑衣人就站在厅堂之中,一双眼睛如鹰般盯着赵大人,语调阴冷刺骨“此时乃是多事之秋,赵大人不仅要当心自己,对家中妻儿,更是不应懈怠啊。”
  那人赵大人认得,乃是秦王|府的幕僚。
  既然如此,那方才的话,就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了。
  皇上加之秦王,自己想要与之抗衡,简直是螳臂当车,赵文便打定主意封口,不再向任何人提及此案,他命下人立刻收拾东西准备远离是非之地,本以为离开京城,一家老小至少能保个平安,谁知出了京城不久,就遭到了贼人追杀,妻儿均丧生于贼子的刀下。
  赵大人同样身受重伤滚落山坡,贼人以为他是死了,没想到他为一农夫所救,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也才有机会被舒嫽的人找到,带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赵大人忍不住满脸涨红,泪如雨下:“是我连累了他们,我贪生怕死助纣为虐,没想到最后还是落得了如此下场,该死的人是我,他们何其无辜……”
  舒嫽见他这般也是心酸,哪里还能去责怪于他,只安慰道:“此乃人之常情,大人万万不要自责。”
  赵文连连揩泪“时至今日,若还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相爷尽管明言,也好让我将功赎罪,略尽绵薄之力。”
  舒嫽顿了顿,道:“那大人是否愿意同舒嫽一同进宫,向皇上禀明此事?”
  赵文叹息道:“我如今孑然一身,便以残躯再为太子殿下做最后一点事,若能将为非作歹之人严惩,也算为我那无辜枉死的妻儿报仇雪恨。”
  三人于是起身准备离开,舒嫽回身冲赵大人道:“委屈赵大人,要与舒嫽同乘一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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