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让谢家老太太嗔目结舌,她脸上慢慢涌出血色,却又急着辩驳:“你,我……我不过是送了碗汤药,最多不能有孕而已,你这话简直说得像我谋人性命一般。”
谢家老太太越说越气闷,如今连这个孙儿都要为别的女人来教训她了!
“最多不能孕而已?”谢锦衣抚额长笑,“在你眼里,这关乎女子终身之事就是如此微不足道?”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你这样处心积虑地去害她?”
他们现在的行径和当年的元家又有什么区别?
他那失望的眼神让谢家老太太躲闪了一下,又强势地开口:“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为了她来质问你的祖母?你的孝义伦常呢!”
老太太越想越气:“她是个什么人?不过是当初背信弃义退了你婚约,在咱们谢家危难之际落井下石的女人!是她有负于你,你如今反倒为了她来同你的祖母急头白脸了!”
谢锦衣道:“她如何对我,那也是我跟她之间的事。”
老太太震惊地看着他,左手扶在椅子上,险些没有站稳:“难不成她那样对你,你还忘不了她?你难道就看不清她究竟是个什么人么?她是在利用你、欺骗你,那样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
谢锦衣淡淡地道:“骗就骗吧。”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谢家老太太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她抬起头似是不敢相信地看着谢锦衣:“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锦衣的脸上半点玩笑的意味都没有。
“你是陛下亲点的御前都点检,前途无量,自是有泼天的荣华。而那元家二姑娘是个什么人,她哪里配得上你?你和她纠缠不清只会平白惹得陛下猜疑你,或是旁人参你一个私德有亏,你又该如何收场?”老太太拍着桌子,激动不已。
谢锦衣不以为意:“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那些虚名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要怎么做事我自有论断。”
“若今日她因你的药落了病根,我娶她。”
老太太急了:“荒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娶她做妾,日后就别进咱们谢家的祠堂了!”
谢锦衣语气平淡:“我不纳妾。”
老太太一怔,没回味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而谢锦衣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走了。
不是妾还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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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淅淅,很快汇入街上上的水洼里。
十一撑着油纸伞,安静地跟在谢锦衣身后。伞柄上挂着的红缨卷在风里,连带着谢锦衣的衣摆也往后掠过。
行至卧房时,谢锦衣轻轻推开房门,目光投向内里的床榻,看着卧在其上的人安稳地睡着,他稍稍放松。
脚步声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熟睡的人。谢锦衣在床榻旁坐下,静静地看着元鸢。
服了药她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原本蹙紧的眉头也松开,唇瓣上咬出的血痕却浅淡可见。她太过清瘦,仿佛雪团堆成的人,轻轻一碰就容易消融在指尖的温度。
榻上的人忽地张了张唇,破碎的呓语轻轻响起,搭在榻沿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像在寻找什么。
声音太轻,谢锦衣没有听清,担心她是哪里难受,他便俯下身子贴近她的唇。
湿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侧:“阿锦……”
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消退,谢锦衣搭在膝盖上的手收骤然紧。
“阿锦,对不起……”
榻上的元鸢仍旧昏睡着,语调悲伤,喃喃地重复着“对不起”。
谢锦衣一直维持着弯腰的动作,直到一片柔软碰上他的手背。他僵硬地低下头,元鸢的手轻轻地向他靠拢,如同小时候做错了事向他讨好一般。
僵持了一会儿,谢锦衣问她:“为何要说对不起?”
元鸢,你是在后悔当年之事,还是为今日之事?
谢锦衣忽地有些想笑,人为何总是这样,千方百计在别人身上找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然后信以为真?可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直到那声哽咽的“阿锦”又一次响起,谢锦衣闭了闭眼,握住她的手:“我在。”
他伸手触上她的面颊:“疼么?”声音太轻,几乎只要他自己能听清。
指尖是她的温度,柔软又熟悉。谢锦衣的目光放缓,随之而来的却是自责。是他强留下她的,甚至用元鹂姐的下落来要挟她,结果呢?差一点就让她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他不是想折磨她的,不是的。
可他们之间好像只剩下互相折磨了。
细微的嘤咛从唇齿逸出,与他交握的手指微动,谢锦衣在她醒之前松开了手,坐直身子,仿佛刚刚所有的动容都是一场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