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向晚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本宫方才和太后娘娘说,前几日你庭表哥,温书温得太入迷,底下太监端了茶点上来,放在他桌上,谁知他在研究书中圣人说的一句话,绞尽脑汁在琢磨,眼下也没留意,竟将手旁的墨水当作蘸料,就着如意卷饼吃了。”
这里的庭表哥,指的自然是大皇子谢庭。
迟淑妃看似拿这事取笑,眼中却充满身为母亲,对儿子勤奋好学的骄傲与赞许:“他实在是太沉浸其中了,蘸错了自己愣是没发觉,直到小太监过来收盘子时,看到满嘴是墨的阿庭,大吃一惊,赶忙帮他擦拭时,他才后知后觉发现。”
“大皇子殿下敏而好学,娘娘应该骄傲才是。”迟向晚明白迟淑妃明贬暗褒,遂着迟淑妃的心意夸赞道。
“自己儿子好学上进,求知若渴。你说你一个当母妃的,居然把这事当作津津乐道的笑料,哪有这样的道理。”太后假意嗔怒道。
“是是是,太后娘娘别生气,以后臣妾一定谨言慎行,再也不敢了。”迟淑妃笑着应是,“这不是想着太后这几天身子刚爽利些,这段时间一直在榻上难免无聊,给您说个趣事解闷么。”
“论会说话,真真是谁也比不上你姑母。”太后看着迟向晚笑道,“打小便是个口齿伶俐的。”
殿内笑作一团,气氛便轻松活跃起来。
此刻松澜也插话凑趣道:“恕奴婢多嘴,方才奴婢去瑞安堂请迟小姐的时候,迟小姐也在看书,奴婢去唤了好几声,小姐才反应过来呢。”
太后笑意更深了几分,她目光柔和地望着迟向晚:“那倒是有缘了。”
至于太后话中的有缘有的是什么缘,在场之人心中各有各的想法。
迟淑妃也笑着问道:“向晚在看甚么书?”
迟向晚规规矩矩地答道:“主要也就是女四书之类的。”
“你可莫听她谦虚。”太后道,“哀家先前听你祖母讲,那些经济仕途的书,像是论语孟子,你也是看的。”
“不过是年少时陪着兄弟跟西席听过那么一耳朵,做不得数罢了。”迟向晚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她还是口中自谦着。
迟淑妃倒是夸了一句:“本也不考女状元当女先生,旁的书看过略知一二也便罢了,把女四书看熟,加上会管家理事已然足够了。”
太后笑意一顿,迟向晚微微垂下头去,令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场面一度安静,倒是太后又扯起了话头,她淡淡问道:“哀家好久没见阿庭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你作为他的母亲,也别把他逼得太狠,一张一弛才是正道。”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迟淑妃道,“赶明儿就把他带过来给您请安。”
“咱们迟氏已经是鲜花着锦之势,小心驶得万年船,今年年底最晚明年开春,你大堂兄就会回京,哀家也会把这话说与他听,好生约束迟氏一族的族人,咱们在宫中的,也要心中有根弦儿。”太后叮嘱道。
迟淑妃心中觉得太后危言耸听,有些不以为然,嘴上还是应道:“臣妾明白。”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您方才是说大堂兄明年会回来?当真是太好了。”
她又看向迟向晚,抿嘴笑道:“向晚听到这个消息,想必高兴极了。”
太后话中,迟淑妃的大堂兄,指的就是迟向晚的父亲迟凛。一笔写不出两个迟字来,虽然迟氏家大业大,子嗣众多。迟淑妃和迟凛分属不同的两支,但序齿是一起排的。
迟向晚倒没有很惊讶,毕竟昨日祖母进了宫,在殿内提到此事,她本就知情,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迟向晚的父亲迟凛,是守在关外的奉国将军。按理说非诏不得回京,但明年初春是迟向晚及笄礼举行的时节,迟凛估计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和皇帝上了奏折,想回京参加与见证女儿生命中一个十分重要的时刻。
虽然迟凛膝下也有养子庶子近十个,子息繁多,但较之对她算计多于亲情的永国公府太夫人,迟凛对她算得上真心疼爱。
她是迟凛这些孩子中唯一的嫡出,也是唯一的女儿。
在她小时候,迟凛还在京城附近担任武职,那时候每逢他得闲时,总要进城看看女儿,或是买一点小孩子喜欢的小玩具,或是捎上京城最时兴的珠花头饰,抑或是带点香喷喷的糕点甜食。
很难想象,一个自己十分不讲究的铁血汉子,竟然会有这般细腻的心思,能在小摊儿前、头饰店铺里、酒楼下,在长长的队伍里耐心排队等候。
他对待其他孩子,或许十分严厉,对待她却宠溺而温和,弥补了她自幼丧母缺失掉的那一半的爱。
那时,除了疼爱她的父亲,她身边还有自幼竹马的言穆和后来主动凑过来的温毓秀,算得上是年少好时光。
时间飞速流逝,一个上午就在三人说说笑笑间很快过去了,太后兴致还不错,张口就拉住了快到饭点准备伺机告辞的迟向晚和迟淑妃。
“一会就要摆膳了,你们就留在这儿用完了再回去。”
二人怎会拂了太后的美意,都点头称好。
京城的冬天,昼夜温差大,早晚寒冷,中午算得上温暖。和煦的阳光斟满每一个角落,透过叶隙斑斑驳驳打在迟向晚脸上,照得她心里也暖融融的。
午膳摆在正殿,考虑到太后大病初愈,太医嘱咐过饮食应该以清淡为主,因此小厨房上的菜肴,多为素菜。
迟向晚虽然平日居于慈宁宫,但她鲜少能尝到慈宁宫小厨房的菜肴。小厨房的菜只供给太后一人,她往日都是等着御膳房送来的大锅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