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金寺偏居城外,是个清净宁神的圣地。二姑娘性子张烈跋扈,去哪儿呆个三年五载戒骄戒奢,也不用岳父大人劳心费神地亲自看管。”
王氏一听,身形微晃,撑着扶手倒在圈椅上。
陆婳不应,早就旁若无人地哭了起来:“去樊金寺呆上个三年五载,岂不将一辈子都搭了进去!父亲,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她正值说亲的年纪,原先当是尊贵显耀地挑门婚事,此番陡然被人送入樊金寺,外头的风言风语还不知如何压垮她,再在樊金寺耗上个三五载,回来后,婚事难议,届时恐怕连李耽这样的也轮不上她。
魏国公听她咋咋呼呼地哭吼,心底烦躁,呵斥了她几声,着人将她连拖带拽地带回自己院中。
待花厅清净下来,他才冒着汗同靳濯元商谈:“樊金寺到底偏僻了些,说出去也不好听,就在府里潜心礼佛也是一样的。实在不行,便另辟一处园子,将婳儿禁足在园子内,派人看守,料想也不会再干出不成体统的事来。”
“岳父这是不满我的论断?”
魏国公不敢同他明着呛声,便沉着声将主意打至陆芍头上。
“芍芍,你说句话。她是你二姐姐。”
还未待陆芍吱声,便听靳濯元搁下茶盏,冷声问道:“当着我的面尚且如此,我不在时,岳父是如何待她的?”
“掌印说的是甚么话,为人父,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自然是待她同婳儿一样。”
站在一侧的陆芍哑然失笑,靳濯元瞧在眼里,眉间的纹路拧得更深,他不欲同魏国公多费口舌:“若是不愿,那便依芍芍的意思对簿公堂。福来,去唤府衙的人过来!”
王氏撑着身子从圈椅上站起,她不顾国公爷拦阻,哀声哭抢道:“不过是小孩儿气性,费得上兴师动众地上衙门吗?”
陆芍一改先前心软的性子,语气生硬道:“做错了事,哪有逍遥法外的。母亲,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王氏面色煞白,一言不发地盯着陆芍。对上她那双坦荡如砥的眸子后,不知是记起甚么,心里骤然激起千层浪,一下一下地叩击在她身上。
魏国公瞧见他们二人软硬不吃,没有商洽的余地。比起对簿公堂,送去樊金寺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为了事情不闹大,他只好当着靳濯元的面遣人去樊金寺打个招呼。
好端端的省亲,竟弄成这幅模样,他浑身疲累地瘫在圈椅上,已没了共进午膳的心思。
陆芍也不愿多呆,她拉着陆淑请辞,行至府外,才将昨日探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同陆淑明说。
陆淑听了廖淮的处境,卸下连日来的忧思,终于眼底圈泪,倚在陆芍的肩头无声哭了起来。
“芍芍,亏得有你。”
陆芍抚着她的背,偷偷瞥了一眼等在一旁的厂督,她如实说道:“我也没帮上甚么忙,这事还是厂督自己的考量。”
陆淑哽咽一下,拿帕子拭泪,瞧见负手站在石阶下的靳濯元,冲他颔首。
“他定是喜欢你喜欢得紧,才会这般护着你。”
陆芍扯了扯她的衣袖,脸红不自知地嗔怪道:“大姐姐莫要胡说。”
虽然这是她第二回 听人说起‘喜欢’一事,但她仍是有些迟疑,厂督这样的人,从来不见他动情,他又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陆淑拍了拍她的手,觉得她仍是懵懵懂懂不经事。
然而这种事任旁人如何说教也无济于事,得自己深入其中,细细去体会才能明白。她初嫁廖淮时,也是本着过日子去的,是廖淮让她明白,这过日子也分很多种类,就算是寡淡无奇的清水,被小火煨着,也能翻滚起热烫。
“成了,快去罢。他在那儿等你,等得有些时候了。”
陆芍点点头,提着裙摆走下石阶。行至马车前,由靳濯元搀扶着踩上轿凳。
马车内,靳濯元没同她说话,陆芍不自在地绞着自己的斗篷。滚边的绒毛被她接二连三地揪落,晃晃悠悠地覆在鞋面。
眼瞧着绒毛被自己拔秃了一块,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身子挪了过去,紧紧挨着靳濯元,抻了抻他的衣袖。
“厂督,我错了。”
靳濯元缓缓睁眼,从她的两根纤指中抽回自己的衣袖,理平,搭回自己膝上。
陆芍抿了抿嘴:“你回门那日没与我同去,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琐事,昨日便没喊你。”
打他方才迈入花厅的那瞬,陆芍便猜着他生气了。
还大有回去再同她算帐的意味,她左思右想,与其让厂督“兴师问罪”,还不如自己坦白认错。
靳濯元觉得这丫头同他呆久了,惹了一身狐狸毛,愈发狡猾。她先发制人地认错,饶是他气性再大,也说不出重话来。
一口气憋在胸口,他怏怏不快地质问道:“所以你就将我丢在府中,独自一人回府省亲。”
陆芍眨了眨眼,嘟囔了一声:“果然是为这事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