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芍意料之中地笼着眉心,敛起眸子喃喃道:“没去大内...”
大梁礼崩,着装衣裳上多有僭越。靳濯元是司礼监掌印,着圣上御赐坐蟒服,虽说只是一件衣裳,可这份殊荣许多重臣都难以企及。
平日督朝,他都会穿耀眼的正红,也独独不去大内的日子,才会换上一身常服。
陆芍眼底染上愁绪,她不知道厂督要做些甚么,正因猜不出深浅,才愈发不安。
她站起身,手背撞着桌角,红了一片,却不觉得疼:“云竹,我心里头总有些慌乱。”
云竹捧着她的手,端倪伤势,瞧着并未破皮,才松了口气。
“夫人,马车当是停在不远处,那我们回吧。”
陆芍点头,正是要招呼店小二结银钱,阔开的木板们外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侧身望去,是魏国公提着衣袍踮脚里往。
他瞧见陆芍,便放下拭汗的手,敛衽上前。
陆芍福身:“父亲怎么来了?”
魏国公见她带礼,面色稍缓,问了声:“近几日天气愈发热了,你在提督府一切都好?”
突如其来的客套教人摸不着头脑,陆芍直觉魏国公这话另有深意,不单是寒暄。
可她今日急着回去,没有多余精力去猜魏国公的心思,直言道:“我一切都好,没有甚么不称心的地方。近几日确实天热,父亲也要顾念自己的身子,莫要劳心伤神。”
她站在方桌侧边,没有坐下交谈的打算,说话时语气生疏,偏偏话里又带着小辈的体贴,挑不出甚么错处。
“是热是热。我瞧着眼下这个时辰日头毒辣的很,你是要回府去吗?”
魏国公抿了抿嘴,声音很轻,说话时没甚么太大的波动,很快湮没在正店沸扬的笑语中。
陆芍抬眼,瞧见魏国公疲累的深陷在细纹堆蹙的眼眶内,不过一段时日未见,有那么一瞬间,似是老了许多。
她喉头发涩,心绪杂陈,纵使幻想的温情只是镜花水月,但血缘亲脉摆在那儿,只要血液流淌,那便是热的。
她只好主动问道:“父亲有事要同我说?”
魏国公几度张口,对上她坦然的眼,又愧怍地垂下头去。
陆芍见他踌躇缄默的模样,心里的疑惑有了着落。她紧攥着手里的扇骨,粉薄的指甲嵌入掌心,晕出一圈冷白。
她虽然同魏国公府不再往来,可看守王氏的人手并未撤去,里边但凡有些风声,守卫都会差人回禀。
陆芍知晓,近段时日的魏国公府一点儿也不太平,王氏自寒食节之后就被看押在兰德院内。
靳濯元只下令看守王氏,并未禁止府里的人往兰德院走,魏国公和她终归是结发夫妻,心里悲戚时,不免过去看她几回。可她除了冷言冷语,便是满嘴胡话,说得急了,发髻散乱,眼底通红,似是患了癔症。
也不知底下哪个嘴碎的人,城里头发生的时,不过多久,就被她传至樊金寺。陆婳本身就不愿呆在城郊,隔三差五寻事挑衅。一听府里出了事,性子愈发乖张,初时只是摔摔东西,后来发觉自己吵闹并不奏效,便想以自戕胁迫,闹得樊金寺一片乌烟瘴气,吓走不少香客。
师太实在没法,只好托人下山,将此事说与魏国公听。
魏国公两头焦灼,他自然想事情不痛不痒地揭过,图个万事大吉,可他偏偏作不了这个主。靳濯元那处,他说不上话,思来想去,也只能将主意打在陆芍头上。
第83章 那不是金吾卫吗?
陆芍想明白他的来意, 心底的动摇悉数散去,她重新打起扇子,将视线落在洞开的木门上:“父亲不知如何开口, 便知这事她们二人都不占理。二姐姐的事不必再提,等到了年数,自然是会回来的。至于王氏...”
得了癔症,心神紊乱算怎么回事?她自然也想王氏好端端地,一个人若是疯了, 就将前事俱抛脑后, 如何再清醒地面对自己铸成的过错?
“我会让厂督请最好的医官, 是不是癔症,瞧瞧便知晓了,届时用药也好, 用针也罢, 总归会有续命的法子。”
听她改了称谓,魏国公便知她铁了心要讨说法。
寒食节买通杀手一事, 魏国公无从辩解, 打心底觉得王氏阴狠。然他心里仍是有些糊涂, 不明白王氏为何要对陆芍下手。
他问了多回, 都未从王氏嘴里套出话来。
“国公府闹成这幅模样, 你母亲...她也患了癔症,也算是报应一场。芍芍,日子总要往下过的,府里乌泱泱地一群守卫,外人瞧了,总归不是甚么好事。”
陆芍眉眼染上厌烦,一双皓腕, 越摇越急促,水头极好的玉镯子磕着扇骨,发出珠玉铮铮的声响。
魏国公趁隙继续说道:“所幸寒食节那日你也没有性命之忧,这事便收手吧。往后,往后有父亲给你撑着,决计不让她们二人寻你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