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芍立时摆手:“我没有要他同去的意思,只是明日要出提督府,便想着要与他说一声。”
事事谨慎些,总是出不了错的。
福来笑道:“姑娘哪的话,厂督说了,姑娘若要出门,只管去便是,就是嘱咐底下的人断不能教姑娘有闪失。”
有了这话,陆芍便安下心来。
翌日五更时分,行者打铁牌子报晓。陆芍在流夏的催促下,洗漱更衣,昏昏欲睡地上了回门的马车。
马车驶过瓦市,酒楼茶坊前门庭拥挤,行人摩肩擦踵,太平车、串车、痴车络绎不绝,云竹叹声道:“车子走不快,又要耽搁一程。”
陆芍被叫卖吆喝声吵醒,忍不住掀起毡帘,朝外忘了一眼。汴州是大梁的京师,集各地物产于一处,白日彩楼欢门,临街对立,寒风卷着绣斾,上头描着乳酪张家、段家爊物,楼前还有卖盘兔、野鸭肉、炙烤猪皮的,几乎到了张袂成阴的地步。
“姑娘可是瞧得馋了?”流夏打趣道:“一会子回府,着人带些回去便是。”
陆芍回汴州后,除了赴宴,极少出门,回回路过瓦子,也只是像今日一样,挑开帘子瞥上一眼,亦或是嘱咐流夏下车去买。
她摇了摇头,瓦氏街巷不光是瞧,要下车逛才有趣。今日怕是不能了,只能另寻旁的日子。
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前,出来迎她的是原在清梨院伺候的康妈妈。康妈妈同她说过体己话,见她独自回门,忍不住嗔怪了几句,好在陆芍一一圆了过来,二人一路笑着去了前厅。
第11章 夫人
今日国公府好生热闹,除了大姑娘沈淑回娘家外,久病不出的沈姨娘也穿了簇新的衣裳,坐在一侧等陆芍回门。
陆芍一一见礼,国公夫人依照流程问候了几句,见她独自回来,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
满厅的人也是各有各的神色,尤其她那二姐姐陆婳,险些就教讥笑写了满脸。谁都想问厂督的去处,却是谁也不愿做那打头阵的。
好端端喜庆热闹的日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突然都缄默下来,一家子过成这般疏漠的模样,放眼满汴州也实属难得。
陆婳坐在陆芍的左手侧,时不时察看陆芍的面色,想从她眼里寻出一丝狼狈的模样,瞧了好几久都未有捕捉到。
陆芍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扭头对上陆婳来者不善的眼神:“二姐姐这般瞧着我做甚么?”
陆婳出言讽刺道:“我瞧四妹妹倒是清瘦不少,想来是疲于照料,累了身子。”
流夏听多了夹枪带棒的话,早已见怪不怪,反观云竹,听得一愣一愣的。
厂督脾性虽差,教人捉摸不透,可他说话从来都心口相合,心里想取人性命,便直言要杀人。这国公府的二姑娘倒是生了张表里不一的嘴,明着说些关切的话,实则暗暗讪笑。
才三日的功夫,哪里瞧得出胖瘦,这分明是笑她提督府的日子难捱。就连今日回门都不见成对的。
陆芍笑了笑,一早猜到她要拿回门之事作文章,心里有数,便也没同她争执,只说了声:“多谢二姐姐关心。”
这一拳软绵绵地落在棉花上,陆婳觉得不快意,说话愈发得寸进尺:“听闻督主昨日便醒了,怎地没同四妹妹一道过来?”
王氏也佯装忿忿替她抱不平:“这才成婚多久,便是宫里事情再忙,回门这样重要的日子,也不该留你独自一人。”
陆芍正一耳进一耳出地听她们唱戏,适才一言不发的陆淑倒是出声圆场:“我官人也是如此,不过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一日都瞧不见几回,更何况是替圣上分忧的提督大人。只是四妹妹要规劝着一些,毕竟厂督重病初愈,仍是不宜操劳的。”
陆芍挪眼去瞧她那大姐姐。陆淑是陈姨娘所出,在她入国公府前便过定有了亲事,二人相处的日子不多,一直交谈甚少,却也是相安无事地度过闺中日子。
她颔首道:“大姐姐说的,芍芍记下了。”
“大姐姐不觉得有甚么,可街坊邻里都瞧着呢,从来就没有姑娘独自回门的道理。”
陆婳就是这般不依不饶的性子,受不得别人高她一头,非要将人踩至脚下,嵌入泥地,方才肯罢休。
往日在国公府,陆芍乖巧懂事,生怕父亲操心,便是受了气也极力隐忍。现下已从国公府出门,心里的顾虑也少了许多,陆婳一再寻衅,她也不必退让:“竟不知二姐姐这般有成见,管天管地还管起圣上的旨意来了。不若我回去同厂督传达一下,就说我那二妹妹心里头愤懑,怪圣上不通人情,竟在回门之日将你召去。”
陆婳面上顿时一阵清白:“你少拿圣上压我。自古便有回门成对的礼制,又不是我胡乱编纂出来的。”
“我只是如实传达,又没说这是二姐姐胡乱编纂的。”
眼瞧着低眉顺眼的出气包同她顶嘴,陆婳立时腾然起身,大为光火:“除非夫家对你多有厌弃不满,这才宁可让你被人指摘,也不愿与你一同前来。”
这话说得难听,相当于直接伸手去打陆芍的脸。王氏瞧见事态不妙,生怕陆婳那丫头愈说愈不着调,忙起身给她使眼色:“这个时辰,你父亲也快下值了,且去瞧瞧席面好了没?”
正说着,便见陆齐华一身朝服迈入院子:“说甚么呢,这么热闹?”
陆婳知晓她那父亲最爱脸面,忙将陆芍独自回门的事说了一通:“说到底四妹妹也是从我们国公府出去的,今日独自回门,国公府的脸都被她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