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奸宦冲喜后——唐沅
时间:2022-05-01 09:52:56

  修长的指头捻起一颗无暇的白子,只扫了一眼棋枰,就将这枚棋子落在纵横的经纬上。

  他准当地背下行棋的手数,待陆芍反应过来时,对方的白子连成一片。

  “愣着做甚么?落子。”

  陆芍讶异地盯着棋枰,又伸手去翻手里的棋谱,对了好半晌,才在棋枰上落下黑子:“厂督研习过这本棋谱?”

  来余州的这段时日,她愈是发觉厂督这通身的学识与才气,非幼时耳濡目染外,极难学成。料想他先前也是打家世煊赫的门第出来,却又不知为何落到宫里做了宦官。

  “幼时学过。”

  靳濯元紧落下一子,又蜷起食指敲了敲棋枰,示意她瞧清落子的要点。

  听他这么一说,陆芍愈是好奇,在外人瞧来,他阴鸷狠戾,嗜杀成性也不留情面,可说来说去,统共也就那么几个词。

  一个人总归要有情绪,开心的时候便笑,难过了便哭,或惊奇、或恐惧或愤怒,然而,陆芍来提督府的这段时日,极少瞧见他情绪的变化。

  他好像从来没有大喜大悲,却又好似一早就将这一切都经历了。

  玉子落在棋枰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陆芍猜不透,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厂督师从何处呀?”

  靳濯元瞥了她一眼,闲然自若地反问道:“芍芍想知道些甚么?”

  陆芍收紧手上的棋谱,遮挡住半张慌乱的小脸:“厂督棋艺超卓,应有高人指点。知己知彼,才能从厂督手里赢棋呀。”

  靳濯元轻笑了一声:“我就在这儿,还不够芍芍钻研吗?”

  陆芍被他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闹得脸红。她先前学过些琴棋,只因她幼时贪玩,心思浅薄,祖母不愿拘她性子,也就任她去了,还从未有像现在这般进取好学。

  她只希望打谱打得愈久愈好,最好拖至翌日清晨,清晨时分厂督去私塾请学,那她也可夜里逃过一回。

  只可惜厂督落子极快,落子时还顺道给她指明要点,她就是想有意拖延,也寻不出甚么借口来。

  天光逐渐黯淡,攒棂式榻围后的明瓦窗半开,拂来丝丝凉意。

  一局棋面很快摆完,有女使鱼贯而入呈来晚膳。陆芍打午间起便没怎么进食,闻到珍馐香气时,肚腹很不争气地叫唤了两声。

  今夜的晚膳以温盘装着,菜式玲珑清淡,一瞧便不是沂园内的菜式。

  陆芍尝了一口,双眸莹亮:“滨鸿楼的?”

  靳濯元胃口寡淡,再美味的珍馐摆在眼前,也提不起兴致来。他只是浅尝了陆芍下筷的酒糟马兰头,恹恹地蹙了蹙眉:“若是爱吃,往后府里请个南厨。”

  她的嘴里塞满了软糯的酿圆子,只弯着眉眼含糊着说道:“不必这般麻烦,汴州菜式我也能吃惯。”

  靳濯元给她斟了盏茶,顺着她的背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吃惯与喜欢终究不是同一回事。”

  喜欢是自内而外的,习惯是由外施里的,两者大相径庭,自然不是同一回事。

  陆芍咽下口中的酿圆子,也没再驳他的话。她这顿晚膳用得极慢,一直熬至月上中天,云气缭绕,她才慢条斯理地捻着帕子擦拭嘴角。

  靳濯元耐性十足,他在榻前敲着玉子,自顾自地瞧着棋谱,陆芍走上前,瞧了一眼混沌的院子,作势掩嘴打了个呵欠,语气倦懒地说道:“都到这个时辰了,厂督劳累一日,不若明日再下?”

  “明日想在哪儿下?在这院子里?”说着,他伸手去推明瓦窗,朦胧的月色下,正有三五女使清扫庭院,廊下亦有端着盥洗银盆的女使往来穿梭。

  陆芍乖觉地抱起棋枰,再不敢同他讨价还价。

  二人尚未迈出屋子,院内便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诚顺叩门而入,附耳同靳濯元说了几句话。

  屋外六合门大开,廊下的纱灯被风打着璇儿,照在靳濯元丰神俊朗的面容上,在地面投下长身而立的黑影。

  听完诚顺回禀,他眼底逐渐浮现贪嗜的欢愉,回身同陆芍说了几句话,大抵是夜里不必等他,有事找福来,寥寥数语,说完,便只身没入黑夜当中。

  陆芍抱着棋枰怔怔地瞧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并未松气,反倒是被人揪紧了一般,迟迟回不过神来。

  夜里似是落了一场雨,从长空倾倒而来,砸落细枝上疏疏落落的枯黄。陆芍辗转反侧,回回梦醒,伸手时,身侧总是空荡荡的一片。

  好不容易捱至雨停,她才浅浅睡下。

  翌日醒来,浊云积厚,厂督一夜未归。

  陆芍匆忙披衣起身,去唤福来。

  福来见她神色焦灼,便宽慰道:“主子外出办事,去个两三日也是常有的事,夫人不必挂怀。”

  说着,又着女使端来一个金丝楠木匣子,打开一瞧,里面装着几个老旧的绣绷和梳理通顺的丝线。

  绣绷的竹环上雕刻着葡萄缠枝纹样,陆芍瞧见时,几乎腾然起身,捧着绣绷摩挲了许久:“这是打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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