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迎问:“姜曳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裴家早跟他半点关系扯不上了。”
阿柿:“娘娘您忘了,先前姜家下聘,老爷收了他们三百抬聘礼,估摸着这会儿是来要回聘礼的。”
裴迎确实记起了这一茬,原先姜家朝裴家下聘,一度惹起京城热谈。
姜家千年底蕴,经历三次改朝换代而不衰,当今姜家老家主高居内阁首辅,更是位极人臣,深蒙圣恩。
皇帝虽然性情暴躁,却难得地在姜老家主面前有几句温言。
朝堂中谈起出身,若是与姜家派系沾亲带故,少不得令人高看一眼。
作为大骊第一世家的嫡长子,姜曳珠的联姻更是重中之重,众人一度揣测,那名女子若非公府贵人,便是哪位将军府的嫡女。
令人跌破眼镜的是,姜家竟然要以正妻之礼,迎娶裴家的小女儿,不仅裴老爷战战兢兢又迷惑不解,满城也沸腾起来。
裴家便如纸糊的老虎,虽然一时显贵,但稍清雅的名门都不愿与之结交,论起家风底蕴,实在浅薄得可怜,能攀上这门婚事,无异于白日飞升。
众人原先十分纳闷,后来又一想,姜家若是势力过大必定会引起皇帝忌惮,倘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女,离灾祸也不远了。
或许与裴家结亲,尚能向皇帝示弱。
如此看来,姜家实在高明。
人人艳羡裴迎有福气,裴迎却厌恶这份福气。
她深知,倘若自己嫁进姜家,相当于自己给自己刨坟,姜曳珠恶毒骄横,一定会将她折辱至死。
想到这里,她便不寒而栗,这天底下,也只有太子能使她躲过姜家的婚事了。
姜家惨遭退婚已是不争的事实,京城里虽未有人敢明面上耻笑姜家,可是酒肆茶坊间背地的议论从来少不了。
裴迎道:“聘礼合该还给他们,我们裴家虽然比不得他们名门望族,也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贪图他们姜家的东西,按规矩尽数退还回去。”
她想了想,又道:“若是姜家有不满,告诉爹爹,多折些东西进去一道赔给他们便是了。”
虽然当初并未订下白纸黑字的婚约,但是出尔反尔是该赔偿些。
若非天家指婚,他们姜家绝不肯咽这口恶气,裴迎只希望能不声不响地平息这件事,不要闹得人尽皆知。
阿柿又折返回来,面色愈发苍白。
裴迎皱眉道:“怎么,府里拿不出这笔钱吗,你告诉爹爹,尽着他们姜家的要求,我那里尚有体己,千万不可惊动太子。”
阿柿对裴迎的态度有些诧异,按照裴迎从前的性子,早便唤人拿棍棒将姜公子撵出去了,她视钱财如性命,断然寸步不让的,
裴迎如今却一心想着拿钱财消灾。
阿柿抬头道:“娘娘,不如咱们拿太子吓唬他们吧。”
裴迎扶额叹气:“阿柿,你傻呀,此事不能牵涉到太子,咱们得瞒着捂着,当初陛下指婚时,便有言论提及我与姜家有婚约,幸亏没有白纸黑字的证据,只是爹爹的口头答应,也未来得及摆宴订婚,算不得数,要是让太子知道了,成心给他添堵呢,我总得爱惜名声。”
阿柿不免一笑,她从未想过“爱惜名声“这个词,会如此正儿八经地从娘娘嘴里冒出来,看来娘娘真是长大了。
“可是娘娘,姜公子非说聘礼少了东西,嚷嚷着咱们给贪了,他这个人讲话极难听,胡乱指责一通,将老爷气得脸都红了。”阿柿皱眉道。
裴迎惊疑道:“怎么会少呢,说出去都要惹人笑话,我们裴家何时眼热那点东西,爹爹也不会做出这等没规矩的下作事情。”
她想过去看看情况时,小宁开口道:“娘娘可是遇到什么难事,需要在下帮忙吗?”
裴迎瞥了他一眼:“小小的家事而已,大人您就待在这里吧。”
她明摆着不愿让他掺合此事,小宁也不是不识趣的人。
再者,她也不愿爹爹见到小宁,任谁都能瞧出来,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实为监视,爹爹若疑心太子待她不好,她糊弄不上来。
裴迎到了外院正厅,还未踏进已经听到了姜曳珠的冷笑。
她火气顿时上来,心想自己如今身为太子妃,他再如何不情愿也得给自己问安请礼。
想到这里,她嘴角一牵,由阿柿扶着,进了左侧偏厅。
偏厅与正厅隔了一道紫竹帘,她坐上黄花梨扶手椅,目光投过细密的竹帘,一眼望到对面白袍簪冠的青年公子。
姜曳珠坐在一只三弯腿方凳上,他正仰着头,冷笑着盯着裴老爷,似是挑衅,瞧上去欠揍极了。
下一刻,众人起身朝裴迎请礼,姜曳珠脸色顿变。
他站起身,上前走了两步,一瘸一拐的,目光慢慢地落在紫竹帘内,一对狭长的眼眸微眯,似乎在确认那是不是她。
“微臣见过太子妃。”这句话是一字字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