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千睐走到梳妆台前，他俯下身去，和她一起挑了几对珊瑚状的头饰和簪子，小心翼翼的帮她插到头发上。柳惊云对这些女孩子家的玩意儿本来是一窍不通，这些天和她住在一起还有陪她逛了好多次市集，也多多少少无师自通了。
“这个坠子是这样弄的吗？”他歪着头，看了看镜子里千睐的反应。
“嗯。”她甜蜜的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淡紫色的坠子。
最后把配套的蓝紫色水钻相点缀的项链给她带上。千睐今天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她站起来面对着柳惊云，两个人都直直的注视着对方，他的眼神里都是掩藏不住的爱意，她忍不住笑起来，“你别这么看着我。”
“让我再多看看你。”
以后就看不到了。他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好。”
今天的人都汇聚在庭院里了，书院的教室里几乎看不到人。千睐和他去了趟翠灵室，说想在游园表演的时候把曲目再温习一下。翠灵室里果然空无一人，她提着衣裙跑到自己平时教课的时候坐的位置，柳惊云走到学生席里随便找了个墙边的座位坐下，他背靠着墙壁环抱着双臂，望着她。双手轻抚琴弦，清脆的琴音萦绕耳畔，微风拂过，带起她耳旁的碎发，一音一弦都能轻易摄住旁听者的思绪。
“你弹的是哪首曲子？”待到一曲结束，柳惊云开口问道，“我感觉像……和水有关，刚开始轻快动听，行云流水，后面跌宕起伏。”
“淙淙铮铮，清清冷冷，风急浪涌，这曲描绘的就是流水的各种情态。”千睐相视一笑，“此曲名为《流水》，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柳惊云起身，走到千睐身边坐下，伸手揽着她，调侃道，“你这么有才情，又如此美丽，我感觉我都要配不上你了。”
“可是，我就是喜欢你。”
柳惊云缓缓朝她的脸靠近，她害羞的闭上眼睛，也小心的往他那边蹭了蹭，就在两个人的嘴唇马上要触碰的时候，翠灵室的门突然刷的被人推开了。
“师父！我来看你了！”
裴诗诗一脸兴奋的破门而入，吓得他们赶紧分开，她看到两个人这么近的坐在一起，也是愣住了。千睐用袖子挡着脸稳住了一下表情，从容的走到裴诗诗面前，拉着她的手。
“你怎么来了？”
“我……我就是听到教室里有琴声，心想着你应该在里边，顺道来看看你。”裴诗诗急着给自己解释，虽然自己的师父笑脸盈盈的，但是她感觉到自己师爹的白了她一眼。“我不是故意的！”她还专门说了句给柳惊云听。
“我知道了。”千睐看了眼她的新襦裙，上面朵朵荷花，头发扎成鞭子后盘起来，还别了两只小蝴蝶在发辫处，一看就是为了今天游园专门搭配的，“你这衣服真可爱。”
“你今天也很漂亮，第一次见你穿这件衣服。”她一把抱住千睐，撒娇状，“真是便宜某些人了呐…”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白了我一眼，我也要阴阳怪气你一句。
“你在说谁？”柳惊云突然问道。
“啊，我说师爹和师父实在是，郎才女貌，般配。”裴诗诗本以为柳惊云不会和她这种小女孩计较来着，没想到居然还抓住她了，她只好赶紧阿谀奉承两句，“师父，待会儿见，我期待你的表演！”然后在拔腿就跑开了。
“你这个徒弟真是有意思。”
“我也很喜欢这样的她。”
半个时辰后，千睐的琴曲表演顺利的结束了，她从台上下来以后，裴诗诗还特地当着柳惊云的面来给她送了束花给她。
“鲜花赠美人！”裴诗诗一本正经的说，“我如果不当着师爹的面来送，怕我的花被误会成哪个不认识的公子倾心于师父，来献殷勤呢。”
“可惜，我知道她不会理会的。”
“师爹你少得意！”
他们在游园会上闲逛着，没想到遇到了萧婉婉和赵若之。两个小姑娘也是打扮的花枝招展，手里还拿着从游园会上挑的绣着荷花的团扇。
“师父！”她们异口同声的叫住柳惊云。
“婉婉，若之，你们也来了。”
“师父…你之前不是说你们是朋友吗？”赵若之和萧婉婉对了个眼神，嬉笑道。
“现在…”他偏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是可以亲的朋友。”
千睐在他身后用力打了他一下，拿花束遮挡了一下她娇羞的样子。
“嘿嘿嘿！”两个姑娘忍不住也笑起来，“我们也有师娘了。”
感觉他们都在调侃她，但是千睐好像也挺喜欢被这么叫的，心中小小的窃喜，虽然她一向喜欢低调，但偶尔宣示下主权好像也不错。
“其实…在闻天书院这段时间，是我这么两三年在外游学最快乐是时候。”
他和千睐走在两个姑娘后面，看着自己的两个徒弟活蹦乱跳，牵着自己心爱的人，“这里不仅有你，还有我的朋友们，我的徒弟……我也很喜欢江南这个地方。”
“明天我们一起去城里走走吧，我想最后再看看这个地方。”
明天，就是第七天了，仿佛是一根扎在她心脏上的刺，稍微一触碰，就会无比的疼痛。
“好，你想去哪里，我都和你一起。”
……
她穿着雪白的衣裙，套着毛绒绒的披风，站在走廊上，面前是漫天的雪飞舞在漆黑的夜空中，转头她看到柳惊云站在自己的旁边，他一身黑色的衣衫，眼神黯然。
“听说…”她缓缓开口，刻意的躲开他的注视，“你就要成亲了。”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其实她知道他是默认了，只是不愿意开口在她面前肯定。
“那我们……”眼泪瞬间涌上了眼眶，伴随着她的话滚落了下来，“就这样吧。”
“…好。”
“千睐，是我对不起你…”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她只需要抬抬手就能轻易触碰到的地方，他的声音好像很痛苦很沉重，“我当初不应该跟你说那句话…”
“……没关系。”她终于肯转过身来看着柳惊云，饱含泪水的双眼发红，“我从不曾后悔。”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和你都没有真的在一起过…我很不甘心。可是现在……我已经无所谓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就好好和她在一起……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好。”
她看到柳惊云转过身去，一点点的远离她，温热的泪水从冰冷的脸上划过，打湿了她的毛领。
“柳惊云……”
她怔怔的念着他的名字，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快要消失在眼前，可是她的脚如同被黏在地上，怎么也动不了，飞雪飘到她的头发上，她止不住的落泪，失声痛哭。
“千睐……”
“啊！”
千睐睁开眼睛，看到柳惊云紧张的看着她，她伸手去摸着他的脸庞，好像害怕她还在那个梦里。
“你做噩梦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脸上还有没有干的泪痕，扑过去拥抱住他，他身上的气息让她异常跳动的心渐渐变得安稳。
“我梦到…梦到……”
她本来想把话说完，可是她想起来，今天就是第七天了，他很快就要回颐州去了，他们马上要结束了，那个梦让她感到越发的窒息和难受，把头埋到他的颈窝里，强颜欢笑着说了句没事儿。
“我还在这里…你不用害怕。”
他用手给她整理好了脸上凌乱的发丝，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然后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唇。
“嗯…”千睐紧紧的握住他的手，点点头，平缓着自己的呼吸，“昨天不是说好要一起去江南城里再看看，我们走吧。”
“好。”
第27章 碎梦
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比平时更紧的握住对方的手，好像一个不注意，他们就会被风吹散一般。从醒来，千睐感觉自己的眼眶就没有真的干燥过，她已经让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过了那么几天了，到第七天，她感觉越来越难以欺骗自己。柳惊云看得出来她的情绪一直不好，可是总不能两个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哭吧，他和她十指相扣，试图用手心的温暖让她好受一些。
又一次看到广场中间的那棵高大的姻缘树，柳惊云牵着她走到卖木牌的小摊贩面前。
“你想写一个吗？”
“写什么？你不是都要……”千睐苦笑的看着他。
他提笔先在系着红绳的木牌的一面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它递给千睐，千睐叹了一口气，在另外一面写上了她的名字。
“我只是觉得……这个木牌会永远的留在江南城的姻缘树上。”柳惊云轻轻的吻了一下手里的牌子，“就像我们…只要我还在这里，我就是属于你的。”
千睐看着他，一边笑着一边眼角滑落了一缕眼泪，她接过小木牌，学着他的样子也亲了一下，和他一起走到姻缘树面前，柳惊云把她抱起来，让她把木牌挂到高高的树枝上。
“你有什么想对织女娘娘说的吗？”柳惊云问她。
“……我希望，我们都可以得到幸福。”
“我的话……我希望，你可以遇到那个对的人，你可以和他长相厮守。”
他们注视着对方，千睐直直的盯着他的脸，泪水不再受神经的控制，一颗接一颗的滚落下来。
为什么，你就不能是那个人……
“别哭，我带你去城楼，我们可以看到整个江南城。”
柳惊云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从人群间穿过，一路跑到高高的城楼上，他扶着千睐坐到城墙上，从她身后紧紧的抱着她。
“整个江南城都在我们面前了……”千睐呢喃道。
“我还可以最后再看看它。”柳惊云说，“你最喜欢江南的哪个地方？”
“那棵姻缘树…还有闻天书院，还有后山的练武场。”她说道，“我没有很喜欢哪里，只有对我特别的地方……在遇到你之前，江南其实没有什么值得我回忆的，因为你，我才如此的爱着这里。”
“你，阿辰，婉婉，若之，裴诗诗，还有沈羡他们，这里有我太多的回忆……倘若我们就此别过，我怕是一辈子都不敢再回江南了。”
千睐捧着他的脸，笑了笑，“我怎么从没见过你这么畏首畏尾？”
“因为有了喜欢的人，会开始有牵挂和顾虑。”他说道，“在此之前，我从未喜欢过谁，所以我每离开一个地方，我都不会留恋……江南对我来说，就是你，我一靠近，我就会想到，你是我得不到的人，那种遗憾和失落的感觉，让我难以承受。”
“倘若此生，我们还能再相见…”
“千睐，倘若我还有幸见到你，只要我们还有一点可能，我都不会放开你。”
“我也会紧紧的抓住你，你不可以再离开我了。”
时间它总是自顾自的流逝，不为任何人停留。他们在城楼上追逐着对方，似乎跑起来嬉戏的瞬间，会让人暂时忘记那些痛苦，他追上去把她拽到自己怀里，完全不顾旁人的亲吻着她的脸庞，她抱着他，好像抱着自己的满心欢喜。
夜幕降临，柳惊云坐靠在床头，千睐靠在他怀里，空气中虽然还弥漫着从炉里飘出来的淡淡香气，但是气氛却像个走不动路的人，越来越凝重。两个人安静的依偎在一起，贪恋着最后的温暖。
“等我明天早上醒来，你是不是就已经走了？”
“……嗯。”
“好。”她的声音在颤抖着，应了一声。
手指轻微抓起柳惊云胸口的衣服，她仿佛说不出话来一般，嘴唇微微分开，眼角湿润起来，频繁的眨着眼睛，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柳惊云低头亲着她的发顶，他听得到千睐吸鼻子的声音，知道她也许在哭，更用力的搂住她。渐渐地，他已经能清晰听到她哭泣的声音。
他稍微坐起来，和她相对，千睐抬起头，眼泪正顺着脸庞滑下，她只是盯着他，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感觉自己的心像被绞住一样的难受。
“不要哭…”
他用手指给她擦去眼泪，不自觉见自己的眼眶也变红了。
“我…”
她含着眼泪，怔怔的注视着他，她好像掉落入水里，渴求着最后一点空气般，仿佛下一秒柳惊云就要从她眼前消失不见，颤抖着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她好想求他，求求他不要离开，但是她意识到，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柳惊云又一次的感觉到自己的无奈，那些海誓山盟，那些承诺他都没资格说出口，这一分别，可能就是一辈子。他闭上眼睛吻住她，温柔又充满悲哀，千睐也在回应着他，趁着天还没亮，他们还可以为所欲为。良久，两个人的嘴唇才分开，他用力把她抱进怀里。
“让我再抱抱你…”
她哆哆嗦嗦的抬手拥着柳惊云，大脑里近乎一片空白，她根本无法去回想和他的过去，她好像只知道，怀里的人天亮之后就会离开她，也许是永远的离开她。虽然她一开始就知道，他必须走，她也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可是胸口还是难受得仿佛窒息，她不敢去想象他离开后，是怎样的折磨，她祈求时间能停止，这样这段感情，永远不会无疾而终了。柳惊云也就永远属于她。
夜过三更，困倦像寒潮一样侵蚀着她，缩在柳惊云的怀里，她紧紧的握住他温暖的手，轻声的呢喃着，身子感觉好沉好沉，但是她不想就这样闭上眼睛，她想再听听他的声音，想再看看他的模样。苦苦挣扎着，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她用尽每一丝力气去强撑着。
“我…我好困……”
“不要走…”
“我在…”柳惊云轻吻着她的手指，手掌在她的肩膀上摩挲，他像是想努力逗她笑，说道，“我发现你昏昏欲睡的样子，也很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