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你这离开颐州好长时间了，想起来咱们几个上次一起，还是三年前在你们府上了。”
“嗯，那天晚上挺没劲的，咱们都喝醉了，没尽兴。”他试着把话题引到当时去。
“我也是真没想到，我平时酒量真不差的，你们几个肯定都知道，烂醉成那样我第二天醒来都觉得惭愧啊！”一个人说着还拍了两下桌子，摇摇头。
“我也觉得纳闷，不过可能因为柳府那酒确实是好酒，不经意多喝了也不是没可能！”
“对了，前几天听说当年那晚上，你好像还出事了，你要和那个顾小姐……”
柳惊云沉默半晌，笑了笑，说道，“也不算什么坏事，我们已经决定要成亲了。”
他们见他神色淡然自若，语气轻松，以为他还挺喜欢顾兰依的，一个二个开始起哄。
“因祸得福这叫。”
“这怎么能叫祸？男人嘛，顺水推舟，多正常。”
“既抱得美人归，还有个可爱的小儿子，阿云也真是好福气了。”
“可能是吧……”他假笑得脸都僵了。
第31章 灯火
“你怀疑，有人在酒里动了手脚？”
“就照他们说的那种程度和感觉，如果说酒里没有别的东西，我还真有点不信。”柳惊云端着酒碗，看着透明的酒水，说道。
“那岂不是……顾兰依设计你了？”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结果不都一样吗？”柳惊云思索着什么，又说，“可是有一点，说不通。”
“什么？”
“如果那天晚上的事情是她有意而为之，那她第二天早上为什么要走？她要是担心我不认账，找个人故意来我房间，给她作证，我怎么否认？”他摊着手，看着柳辰。
“倘若你和顾兰依真的是意外，那她因为害怕毫无心理准备而躲着你才说得通。”柳辰一边喝着桃花酿一边说，“她要是想用这种手段，让你娶她，确实没必要逃走。”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在想，要不要去徵州看看。”柳惊云叹了口气，“可是我现在难以离开颐州……”
“我可以帮你，你知道我在府外也有兄弟朋友。”
“这件事我考虑一下……不能随意就定了。”
“我那几个朋友也靠得住！可能就是……”柳辰笑着挠了挠头，“这种需要动脑子的活，只能跑腿……”
“那也总比没有好。”
柳辰走过去揽着他的肩膀，“少爷，今晚城里好像有举办和什么……傩神，有关的灯会，要不要去逛逛？”
“傩神是民间传说里的，可以驱鬼逐邪的凶神……是南方的民俗，我们这里应该不流行。”柳惊云跟他解释道。
“就是因为少见，所以更要去看看啊！”
“…好，那晚上我们一起去。”
“要不要叫上顾兰依？”
柳惊云摇摇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我有机会单独待着，我为什么非要带着她？”
“话说少爷你懂的真多，这些东西你都知道。”柳辰露出佩服的神情。
“……这些，其实都是我和她一起看书的时候了解到的。”他的眼神变得有点忧郁，“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可能，她会怪我吧…我把玉佩留在那里，她醒来看到……一定会很难过。”
“少爷，她那么爱你，而且也知道你是身不由己。”
“不管是不是身不由己……我都是离开了她。”柳惊云把酒碗拿起来一饮而尽，“我倒是希望她可以怨恨我……这样，她也可以早些脱离苦海了。”
夜晚的颐州城比白天更加热闹，半空中挂满了又大又长的灯笼，街边也摆满了灯笼架，点亮了长街。有的人扮成傩神的样子吸引着过路人的目光，还有十二神兽如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等，奇装异服并不稀奇，几乎每个人都戴着粗犷凶悍的傩舞面具，把气氛拉到极点。
千睐本身不想来的，因为裴诗诗不小心着凉生病了，她想在客栈照顾徒弟，可是裴诗诗知道，她根本没有放下柳惊云。
“师父，今晚的灯会肯定会去很多人…你那么想见他，为什么不去碰碰运气？”
“我没事儿，我睡一会儿就好了，你快去！”
“如果老天爷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一定会相遇的。”
她买了一个半脸面具拿在手里，跟着人群往前慢慢走着，见到有表演和杂耍之类的，就驻足看看，有的店子也会进去逛逛。
街上的人几乎都戴着面具，很难辨别他们的相貌，千睐捏着面具的手都出汗了，迟迟不肯戴上，她好像是抱着那么一点希望，倘若他真的在这里，她就这样毫无遮掩自己的样貌，他或许能一眼看到自己。
走走停停，时而回首，时而左右张望。
如果他和顾兰依在一起，那遇到他，会给他带来麻烦吧。
其实他也不用看到自己，自己偷偷的看他一眼就好了……
千睐憋屈得自己的眼眶有点酸涩，毫无目的在街市里游荡，就在她的心逐渐冷却之时，她看到了一身玄色的他。
“少爷，这些面具真有意思。”柳辰好奇的把面具拿在手里打量，又在自己脸上比着，“你看，我是不是很凶？”
“这些都太夸张了。”他戏谑道，“我感觉我更喜欢这种简单一点的，还能露出半张脸。”
摊主把黄铜镜拿给柳辰，柳辰给他举着镜子，让他在自己脸上大概比着看了看。
“这个不错，少爷你戴着正合适。”
“那我就选这个了。”
“来来来，我帮你系上！”
千睐看着他和柳辰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嘴角轻微的上扬。他还是和自己记忆中的人一样，他的笑容引得自己的心跃动，不得不说，她很中意柳惊云今天这身打扮，黑色的披风穿在他身上，完全是自己喜欢的模样。
柳惊云…
她的嘴唇分开，仿佛是想唤他的名字，但是很快又闭上了嘴。
自己不应该去惊扰他了……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那里，可他们之间仿佛是流云与大海的距离，遥不可及。
她的目光钉死在柳惊云的身上，擦了擦饱含泪水的眼睛，仿佛视线一模糊，他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一般，可是又担心过于直白，会引起他的注意，便往树后边挪了挪。她好像很贪恋和不舍，总是侥幸般想多看他一秒钟。
她一见到柳惊云，她就会情不自禁的微笑，哪怕她现在明明泣不成声。
已经见到他了，也该知足了。
所谓有始有终，其实他离开的那天并没有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尽头在哪里。
千睐低下头，缓缓的把揣了很久的面具给自己戴上，她留恋的再看了他一眼，转身跟进了人群中。耳边甚是嘈杂，她任由自己泪如泉涌，抽泣哽咽着，反正也不会有人看得出来面具下的梨花带雨，更听不见她的哭声。
“阿辰，这个怎么样？”
“不行，我不喜欢黄色…”
“你不喜欢这个，那我再给你挑一挑。”柳惊云认真的在帮他挑选。
柳辰拿着一个面具套在脸上抬头左看右看，突然愣了一下，他把面具取下来，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女子，虽然她低着头，可是她抬起脸带上面具的时候，他看清了她的脸，女子定睛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便走开了。
“少爷！”他抓住柳惊云的胳膊，摇着他，“我看到她了…”
“谁？”他不解的看着柳辰。
“千睐……”
柳惊云听到她的名字，全身都绷紧了一般，不可置信样子，“她在哪儿？”
“就在对面那棵树旁边，我有九成的把握，不仅是她的长相，还有她看我们的眼神。”柳辰说话说的飞快，伸手指给他看刚才千睐站过的地方，“她已经走了，从主街那边。”
“她今天穿的什么颜色是衣服？”
“接近白色，头发是披着的，面具是半脸。”
柳辰的话刚说完，柳惊云已经不见了踪迹。主街上人多的有些拥挤，他的目光从身边的每个过路人身上扫过，生怕看漏任何一个姑娘。
他相信就算她戴着面具，自己也能一眼认出她来。柳惊云又急迫又烦躁，他把那些陌生人推开的动作有些鲁莽。今晚街上穿白衣的女子很少，可是他也没有找到千睐。
柳惊云害怕自己错过了她，害怕他的动作慢一步就追不上她了，害怕她已经不在灯会上了，害怕自己再也找不到她……
分叉路口让他愈加的失措，他不敢去做选择，索性靠着直觉闷着头沿着主街一直追上去。
求求你……不要再走了…
灯火辉映，人来人去，却不见她。
他四处张望，酸涩了眼眶。
千睐从街市上走了出来，街口人明显稀少，灯笼也没有那么多那么亮堂，变得昏暗起来。她在桥头停了下来，回头凝望着热闹的长街，晚风拂起她脸庞的碎发，湿冷的空气让她环抱着自己。
她好像在等谁一般，不肯就此离去，可是她知道，没有人让她等着，或许是她期盼着，他会不会来找自己，还在不切实际的幻想。
死心吧，千睐…你们已经结束了……而且他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
就这样离开吧，就当是最后的了断了……从此以后，你的世界再也没有他。
“嗯…”
她自言自语的呢喃了一声，抹了抹沿着下颚滑下的眼泪，转身踏上长长的拱桥，隐匿在夜色中。
第32章 如一
突然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她就被人用力掰了过去，她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千睐很快回过神来，看着他的眼睛，是那样的熟悉，一眼认出了这个拦住自己的人。
混乱的大脑的第一反应是想推开他，可是他把自己禁锢在他的怀里，难以挣脱。
“千睐…”
他的声音击碎了她最后的抵抗，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失去力气。柳惊云伸手到她脑后扯开丝绳，摘下她的面具，映入眼帘的是心爱之人的面容。他不禁开心的笑起来，把她搂在怀里。
“太好了……我追上你了……”
“……柳惊云……为什么？”
她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去下定决心，逼迫自己转身离去。她一次次的尝试说服自己，似此星辰非昨夜，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喜欢她了……可是他又来到了自己的眼前，她无力抗拒自己的动情。
“知道你在这里的那一刻起……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找到你……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其实……我只是想远远再看你一眼，我就没有遗憾了……”
她凌乱的发丝黏在脸上，发红的眼眶，还带着细小泪珠的睫毛，一瞬间觉得她像病了一般弱不禁风。
“我现在就在这，你可以好好的看看我……我还是和当时一样……”
他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却非常的温柔，在讨好她一般，生自己哪里会让自己的心上人不喜欢。如同温顺的小狗，希望她能抚摸一下自己。
千睐的手穿过他的头发，把他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她的手很冰冷，摸着他脸的时候担心他会不舒服，本想收回去，可是柳惊云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背。
凝望着他的脸，她带着眼泪对他微笑。
摇摇欲坠的心渐渐的平缓落地，不必再去猜测挣扎，此时此刻他们一如既往的相爱着。
柳惊云捏着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嘴唇，灼热的亲吻如同烈火融化了她冰冷的内心，闭上眼睛，仿佛这里就是江南，她环抱着他的脖子，用尽所剩的力气去回应他。
彼此的心又开始变的喧嚣，全世界仿佛都被他们抛之脑后。
柳辰跟在柳惊云后边追了过来，喘着气，看到他和千睐拥抱在一起，像老母亲一样欣慰的笑了起来。今晚街上人多，以防被看到传出闲话，他们还是把面具戴上，陪千睐一起回了客栈。
回到温暖的房间里，把面具扔到一旁，柳惊云从背后抱住她，亲吻着她的侧脸。
“话说，你怎么到颐州来了？”
“我是和诗诗还有书院的门生一道的，本来我们应该去泺城，可是……”千睐说着说着突然笑了，“去泺城的路走不通了，所以他们才临时决定来这里。”
“上天都在帮着，让我再见到你。”
千睐牵着他到床榻边坐下，把脸贴在他肩膀上，小鸟依人般靠着他。
“我那两个徒弟，她们还好吗？”
“嗯，不过婉婉和若之说，她们不要你送的礼物……她们只想你可以回去。”
他苦涩的笑了笑，“是我对不起她们…”
“你和顾兰依的事情…说的怎样？”她的声音颤抖一下，问道。
“顾兰依已经搬到了府上…过两天他们就会决定婚期了。”
“那你要和她睡在一起吗？”
“不会。”他斩钉截铁的说。
千睐往他怀里蹭了蹭，虽然好像自己会吃醋不开心，但是他和顾兰依的事情，她又有什么资格左右。
“我只有在他们面前干脆的认了这件事情，他们才不会觉得我有别的想法，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柳惊云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其实我一直有疑虑，对于那个孩子的身世…”
“什么疑虑？”她抬起头看着他。
“我今天去拜访了那个晚上一起喝酒的几个朋友，从他们的回答中，我怀疑……顾兰依在酒里动了手脚，不然怎会所有人都醉的不省人事？”
“……”千睐想了一小会儿，说，“她若是有意与你那般，想让你娶她，根本不需要等到这个时候再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