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三万里——吴若离
时间:2022-05-02 11:29:45

  “你还真信呀?”
  “这话怎么说?”
  “这位是个人精,成日介说那位多疼她,那你可听过两家人同席?”
  “她这样的,还敢编瞎话吗?啧啧,那咱们王妃干嘛还对她客客气气的?”
  “圣上重情,秦王被赶出去那么多年,难免对她有些怜惜。况且那府里虽然一塌糊涂,总还有个得宠的娘娘在宫里。待她好,总有些好处得的。”
  “也是。”
  莒绣美绣换了一处观花,心里想着王妃只怕也没她看起来那么能干。四处有客,婆子们还敢这样大胆揣测主子们的事,自然是管家不严。
  园子虽大,今儿来的人也多,走到哪都有人,都是些陌生面孔。高门的姑娘们是彼此相熟的,乍见了不起眼的她们,自然没有结识的必要,了不得彼此笑笑而过。
  这可不比韦府那小家子气的宴。雕梁画栋,奇花异草,漆案雕椅,各色名贵瓷碟,金银器皿。
  来客钗链珠翠,琳琅环佩,无不名贵。
  别说美绣了,莒绣都有些慌。同从韦家出来的几位,早不见踪影。为免惹祸,两人尽量往偏角走。
  到了湖边,寻一处树荫,安心在石凳上坐着听“戏”文,也是一番乐趣。
  也不是没“见”到熟人,远远听见房棉不知是在和谁派数着韦曼琳的罪状。
  美绣凑到莒绣耳边,啧啧道:“没想到她还是这样狠的人!”
  莒绣摇头不答。六姑娘撇下昔日情份和房少爷断了,也许是她铁了心要攀高枝,也许是长辈强压之下不得不。
  横竖都不与她们相干。
  撇开这一宗,余下都是些小道趣闻,听来解解闷也不错。
  轻松不过几刻,莒绣远远听见孩子叫骂声,循声而去。美绣紧随,两人到得桥廊附近,就见一个大些的女孩,推搡着一个三四岁的娃娃,嘴里骂着:“小贼婆,敢偷我的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两个娃娃都是玲珑长相,精致打扮。先不说偷不偷的,单看大的这个,下死力将人往湖这头推,身边丫头背过身故意当没看见,也知其狠辣。
  莒绣不好正面对上,只好悄悄耳语美绣:“你快去找冬儿,到亭子下边假山那等我,不要惊动了人。”
  随侍的丫头是背对着的,莒绣矮着身子绕到北面,挑了角度趁机冲过去,将纠缠在一块的两个娃娃一齐抱起,飞快往小竹林那边跑。大的那个奋力挣扎,哇哇叫骂,她也不管,一直撇着脸不朝向她那边。一到竹林,飞快放下她们,挑了小的那个再抱起,背对着人,一溜烟跑了。
  怀里这小娃娃是真乖,方才被人推打,不哭不闹,只紧紧揪着人衣裳。这会被陌生人抱走,也不急不慌,还抽空摸了摸她额间。
  小娃娃不仅乖,长得也是十分可人。
  莒绣疑心她有那不语之症,便柔声安抚道:“不怕不怕,姐姐一会带你去找娘亲。”
  小娃娃听到娘亲,甜甜笑了,改摸了胸前璎珞,将脸贴到她肩头,亲亲热热地闭了眼要睡。
  这样的孩子,必是千娇万宠养出来的,怎么会去偷人家东西?况那大孩子凶神恶煞,丫头们又习以为常,想来必是她恶人先告状,纯心欺负人罢了。
  莒绣再不后悔莽撞得罪人,为这样的孩子,丢了自己性命换她,也是值的。
  两人藏在假山后,静静地等着冬儿她们寻来。
  好在美绣有灵耳,找人也快,两人一齐来的。冬儿进假山帮着换衣裳,美绣留在外头放风。
  冬儿见了贴着莒绣的娃娃,愁道:“外边闹哄哄呢,姑娘,这事怕是麻烦了。小公主正闹脾气,王妃大怒,正叫人到处查穿着秋香裙衫的姑娘。”
  小娃娃突然出声道:“让姑姑打她。”
  冬儿心疼主子,没好气道:“小主子,快别出声了,你惹大祸了还不知道!”
  莒绣虽听到“公主”一词心里发凉,但见娃娃开了口,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怪罪她,忙道:“不与她相干。那位也没见着我脸,我将衣裳换了,说不定就认不出来了。”
  冬儿心细,飞快将衣裳换了,又替她把发髻换掉,乍一看,确实和方才不同样。
  可在场三个大人都知道这事不好糊弄过去,毕竟莒绣先前是穿着秋香裙衫露过脸。虽然今儿穿秋香色的人也不少,可难免不会查到她身上去。
  临要出假山之际,莒绣又止步,将方才换下的秋香衫子换回来,道:“我只换掉弄脏的下边,欲盖弥彰也不好!”
  冬儿赞同道:“这样也好。只是这孩子……”
  小娃娃一听这是要打发她走,紧紧地抱住莒绣,又道:“找姑姑,姑姑打她。”
  冬儿见莒绣没有要撇下她的意思,愁得团团转,“小祖宗,你要害死我们姑娘了。”
  小娃娃听不懂,又道:“找爹爹,爹爹打她。”
  莒绣抱起她,心一横,道:“冬儿,你和美绣走,这事不与你们相干,别牵扯到你们。我又没打她骂她,只是得罪了公主大驾,大不了跪一跪。”
  美绣不肯,冬儿也不肯,于是四人一齐悄悄往园子中央去,想淹没在人群里,不让人逮到。
  谁知才走几步远,就让人逮着了。
  莒绣美绣都惊讶,这人脚步之轻,竟能躲过她们的耳朵。
  “山泡子,你跑哪去了?”
  小娃娃从莒绣肩头抬起脸,朝那人奶声奶气叫了声“姑姑”,又趴回去,懒懒地打了个小哈欠。
  来人上上下下打量莒绣,莒绣也在细细看她,问道:“你是她姑姑吗,可知道她娘亲在哪?这孩子方才受了些惊吓,另有些麻烦……”
  那人见娃娃和她亲热,笑道:“我叫梦榆,你方才也见了,她叫我姑姑。是我带她来的,她娘亲还在家里,你把她交给我,我带她回去就是。”
  莒绣想交人,小娃娃却紧紧地搂着她脖子不撒手,亲昵地蹭蹭。
  莒绣满脸为难道:“梦榆姑姑,咱们到一旁坐坐。”
  梦榆一直带笑,配合地跟着她走到一角,听莒绣把经过一说,仍是一脸轻松,笑道:“难为姑娘了,你放心,这事让她爹去弄。既如此,你们跟我一块走,省得这些不长眼的找你们事。”
  她说罢,轻轻戳了戳装睡的那个,逗她:“山泡子,行不行?”
  这么可爱的孩子,竟取个这样土气的小名,只是名字土气,也不妨碍她可可爱爱惹人疼。
  小娃娃原来不哑也不笨,抬起头,得意道:“我躲起来,姑姑找不着,我赢了!”
  小娃娃搂着莒绣香了一口,又道:“姐姐是香的,她们是臭的。”
  莒绣和对面梦榆一样哭笑不得,她不熏香,反倒是香的了。
  梦榆知道这娃儿不同之处,安心站起来道:“劳烦姑娘再抱一会她,你们跟我一块走吧。你放心,有这金疙瘩在,天大的事都好说。”
  莒绣将信将疑,抱着人,瞧一眼左右,示意美绣冬儿跟上。一路果然畅通无阻,便有管事娘子带着丫鬟出现在前头,也远远地避出去一射之地。
  莒绣能听到她们私语:怎么是她呀?
  这个她,指的是怀里的娃娃,还是前边的梦榆姑姑?
  总之,梦榆说的一点没错,天大的事也好说,许是下边人通风报信,寿王妃和郡主堵在了廊道上。
  梦榆见了,不过微微拱手,淡淡地道:“王妃,叨扰了。”
  王妃客客气气道:“梦榆姑姑,久违了,来了是客,不如留下来喝杯薄酒。”
  梦榆一脸兴味看着她后方被丫鬟捂了嘴的小公主,笑道:“只怕不便。”
  说罢,她再拱手,领着人大大方方走了。
 
 
第42章 
  梦榆将人领出来,门口两列马车候着,上边有人打了帘。她转头哄娃娃:“山泡子,你姐姐该回家去了,晚了没饭吃,要饿肚子。”
  小娃娃抬了头,嘟囔道:“我家有,姐姐去我家吃肉肉。”
  莒绣不想让人误会自己有意攀附,跟着哄道:“乖乖的娘亲正想你呢,我的娘亲也疼我,等着我家去。”
  小娃娃懂事地松开了,朝梦榆伸出手去。
  梦榆过来抱,她又缩回手道:“是我自己钻到箱子里偷偷出来的,你不要罚她们。”
  梦榆叹口气,道:“知道了。要罚也该罚我自个,一点小事缠住而已,竟被你这个小鬼头给耍弄了。往后再玩躲猫猫,我直接认输,好不好?”
  小娃娃心软道:“不罚姑姑,罚山泡子。”
  莒绣忙道:“她也受了委屈,姑姑千万帮着说些好话,别让人怪罪了她。”
  梦榆抱过小娃娃,笑道:“你别担心,有她爹呢,谁舍得怪她呀?”
  她看看后方的马车,又道:“你们也别担心,我这边派人送你们回去,会跟府里的人说清楚。我们是楚王府的,你要是没听过,只管打听打听就是。放心,罩得住你们。”
  莒绣一听,着实松了口气,朝梦榆福了福,浅笑道:“劳姑姑费心了。”
  梦榆也不用人扶,抱着娃娃轻松跳上马车,进去了,又掀帘让小娃娃和她们挥手道别。
  几个丫鬟模样的人搀着莒绣等人上了后边马车,莒绣留意到,赶马车的可不是什么车把式,骑马引道的也不寻常,看两人那衣服制式,分明是穿公服的官爷。
  如此,她更安心了。
  车行到韦府,正门虽未开,守门的几位恭恭敬敬引着马车往侧门去。骑马引路的大人递了个贴,又说了几句。平日里拽得官老爷似的几位,点头哈腰,恭恭敬敬一步一送。
  莒绣几人下了马车,那么巧就过来了另一辆马车,下来两个衣着利落的仆妇,带着礼单,上前朝莒绣行一礼,自报了家门:“我们是楚王府上的,今儿多谢小姐相助,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按着常理,要谢某人,该递了帖子进去再进府,这礼也该先交到当家人手里。
  可楚王的人,自然也随了主子,就不爱走常理。
  人家把礼单一交,就领着身后几人捧着匣子跟上。
  莒绣暗道:梦榆姑姑怎么传的信?楚王府办事也太迅速了些!
  管事妈妈一直跟着进了门,对闻讯赶来的二奶奶和大夫人也不过淡淡的略行一礼就算完,还丢下一句:“好姑娘,王妃说赶明儿下帖请你过去坐坐,还请不要嫌弃。”
  “岂敢岂敢。”
  二奶奶代莒绣答了,恭恭敬敬送出去。
  大夫人则留下,盯着莒绣美绣上下来回看。
  莒绣心知这些东西也留不住,便耐心等着二奶奶回来后,本本分分道:“这些都该孝敬老太太,只是我们回来不曾梳洗,恐怕莽撞,还请奶奶夫人代劳。”
  大夫人就等着这句呢,要是平常,早捞走了,只是这回忌惮那头是个铁蒺藜,她一想伸手就忍不住犯怂。
  二奶奶却踟躇道:“这是王府一番心意,姑娘且看看有没有心爱的,留下几件也好。”
  只怕今晚就要被“抄”,何苦闹这一遭,莒绣便笑道:“我们不过是个跑腿捎信的,二奶奶快去老太太那回话吧,免得老人家忧心。”
  外出归来,先梳洗是常理。
  大夫人急不可耐,朝身后人使了眼色,便将刚放下的匣子又都抱走了。
  二奶奶走到门口,转头又看了莒绣两眼,欲言又止地走了。
  她既不当说,莒绣也不当问,便只当没看见。
  冬儿打来热水,两姐妹挤在一块净脸洗手换衣裳。
  莒绣见美绣仍是闷闷不乐,随口问道:“春儿没在屋里等着吗?”
  “嗯,”美绣还在为得罪了“公主”一事担惊受怕,恍惚着答了,又问,“那公主是王爷的亲妹妹吗?回头会不会去找皇上告状,然后找到我们这来?”
  这事莒绣马车上就想过了,她虽没亲历,但她听说的那些,都是皇上对楚王一家极好,好似百依百顺的。那只要楚王府肯保她们,应当无碍。
  “应当不会,只是件小事,公主宴过就要回宫。皇上圣明,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兴师动众。”
  美绣踏实了,重重地嗯了一声,然后回神想起了前一问,答道:“今儿她犯了癣,不便出行,我让她在屋里歇着。方才回来那么大动静也不见人,许是偷懒顽去了。”
  如今莒绣疑心病重,皱眉问道:“你知道她和谁好吗?”
  美绣摇头,随口答道:“她那个木讷性子,和谁也说不上两句话,不见和人往来。姐姐,她怎么了?”
  莒绣摇头,解衫的手突然停了,垂头去看,不知几时,怀里竟多了个藕色荷包,质地颜色极好,正和梦榆姑姑的衣衫一致。
  她抽出荷包,解了开口往里一看,吓了一跳,随即拉紧了,叮嘱美绣道:“这不能拿,得找个机会归还,你也别说出去。”
  美绣哪能不知道呢,以韦府刮地三尺的德性,要是知道这有一叠银票,还不得连夜捉了她们去。
  两姐妹这边嘀咕,荣逸堂那也正谋划着。
  “那两位虽时刻相伴,但夫妻二十载,男人又都有那贪腥的猫儿心,岂有不腻的道理?”
  老太太不动声色,闭眼把玩那小匣子。
  大夫人又劝:“这位和那位出身也相近,那混账兴许就爱这样的。要不然,一点儿小事,怎么会又是缎子又是妆粉的送到家里来?咱们几时见他家往外送过礼,且那样有钱的主,送来的,却全是些女人家的东西,这不是纳彩是什么?”
  老太太琢磨着,既他在立储一事上举足轻重,自家要想东山再起,势必得有一股风相助,在他耳边吹上一吹,才能有利。那混账从来不同常人,家里这些入不得他眼,那些人家送去的,环肥燕瘦,他一个也不瞧。这出身相似,又有了这番渊源的张莒绣,说不得有一线机会。
  老大家的说得对,男人岂有不爱新鲜的?
  主意既拿定,隔日遂打发人叫了停哥来,暗示一番,意在道明如今韦家一荣俱荣一毁俱毁,同在一条船上,合该齐心摇桨,将这事做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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