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阮挑挑眉,放下无曜的手,收回手低头随意地理了理袖口,道:“既不是什么大事,那便没必要再说了。”
龙沂君暗暗蜷了蜷袖中的手指。
云阮抬起头来,与对面立着的人对视,风轻云淡道:“我也没兴趣听。”
他微笑道:“只是届时路途颠簸,舟车劳顿,龙公子恐怕会不习惯。”
“怎会。”龙沂君柔目看着无曜,道,“我相信辛姑娘会保护好我的。”
云软垂眼,长睫落下一片阴翳:“旁人护得住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
他抬起头来,笑容明媚,“好心”提醒道:“龙公子,好自为之。”
龙沂君笑而不答。
*
庙里的篝火映照着头顶夜空,云阮正伏在无曜的腿上浅眠。
这一日,一路上她们已经遇到了四次伏击,三次刺杀。全都是冲着龙沂君来的。
“辛苦辛姑娘了。”龙沂君压低声音与无曜说。
“无事。”无曜礼貌疏离,道,“你替我取物,我替你断后。交易如此,不论祸福,无需言谢。”
龙沂君:“可是除去交易,我自己也想要谢谢辛姑娘。”
他定定地看着她,篝火照亮了俊美的面庞,将夏夜里的星与火都盛进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那一日,若不是你,恐怕就没有现在的龙沂君了。”
他还记得,那也是一个盛夏——
在医仙谷里待了几个月,那是他第一次随医仙谷的人出谷历练。那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进入这个世界。
而这个第一次,很快便被山匪掠夺去了。
医仙谷的男男女女皆醉心于医、药、毒,对于尘世中的男女尊卑并不看中,也不在意。
直到他出谷,看到路途所遇的种种怪异,到再后来遇到的女悍匪,他才知道,自己来到的这个世界,竟是一个女尊男卑的世界。
而且,他还差点被劫色了……
忆及此处,龙沂君不禁眉头微蹙。
山匪将他和其他的男女老少掳去之后,将他们圈养在无望山上的一个仅能遮蔽风寒的茅屋里。
无望山仅仅与医仙谷只有一镇之隔,但对于他来说,却与天涯海角一样没有分别。因为同样都是他无法到达的地方。
与他一起出谷的师姐妹、师兄弟,估计还在某座山头上一心一意地挖着草药,还不知道身边少了个人。等到他们来救他,他估计已经成为山匪夫人了……
而他和她的那次相遇,花光了他那次出谷的所有运气。
在无望山上关了两日,他们所在的茅屋外便传来了打杀声。主要是山匪们的。
天剑教众人从来都是闭嘴杀人,屠戮无声。
他靠在窗边静静地听着动静。
不远处的打杀声逐渐停歇。
寂静之中,突然,“砰——”的一声,茅屋的门被踹开了。
烟尘之中静静地伫立着一个人。
来人身形修长,发丝飞扬,一袭玄衣,用暗红的腰封束好,腰间佩着一琅白玉佩,手执长剑,衣装轻简。
这道强势的身影一直盘踞在他的脑海里至今。
她冷冷地看着他,一如看着其他人时一样。
纵使身后血雨腥风,她也仍然冷静地向前。仿佛这一隅,或者说是这整个世间,都没有什么能够使她停留片刻。
当他看到她时,他便觉得,她和他一样。
她游离于尘世的边缘,虽然身在此间,却又不似这世间人。就好像同他一样,不属于这世间。
她是他的同类。
他想要她。
他爱她的淡薄清高。
他却又恨她淡薄清高。
她是那么地淡薄、出尘,与他如云与泥,永无相遇的机会。
他心生羞恼。
他想要把她拉下神坛,将她染上他的脏污。让她同他一样,沦为尘土,沦为世间的一粒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