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晚情不太懂官场变迁,但前段时间革爵案闹得那么大,洪晚情想听不到都不行。洪晚情问:“娘,张家一门两个爵位,真的就这样褫夺了?”
“不然呢?”永平侯夫人物伤其类,不免唏嘘,“上元节见张家时还风风光光的,一转眼,说倒就倒了。”
说到这里,永平侯夫人也怒其不争:“他们也真是,有财有势还不够,竟然在宫里奸污宫女。宫里的女人,是外人能碰的吗?这还是张太后在呢,皇帝念及当年迎立之恩,不好意思赶尽杀绝。等将来张太后去世,指不定皇帝如何翻旧账。”
洪晚情十分惊讶:“都夺爵贬官了,这桩事竟然还没完?”
永平侯夫人嗤笑一声,事关皇帝,她不敢妄言,但语气无疑表达了永平侯夫人的想法。皇帝和蒋太后刚来京城时,张太后仗着自己两朝为后,没少给蒋太后脸色看。以皇帝小心眼又记仇的性格,能放过张家?
做梦吧。恐怕张太后自己也不信,所以才一病不起,听说这几日连人都不见了。
永平侯夫人唏嘘极了,弘治年间张皇后独宠后宫,天底下普通男人都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弘治皇帝却能不纳妾,终身守着张皇后一人。当年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张皇后好命,后来张皇后的儿子继位,所有人都觉得张后这一生再不会有波折了。纵观张太后的经历,简直福运吉星,天生好命,谁能知道,世事竟然和众人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张太后前半生荣宠顺遂,晚景却凄凉无比。据传张延龄能保下一条命来,全是因为当日张太后跪在乾清宫外,哭着哀求皇帝开恩。永平侯夫人光想想那副场面就揪心,反正她完全无法接受,自己从旁支接回一个孩子继承家业,多年后却要当众跪下来恳求对方。
若真有这一天,还不如让她早早死了。
洪晚情没有母亲那么深的感触,她听到宫里的事只当听故事,并不觉得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身上。少年少女总是心比天高,理所应当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凡人庸碌苦难,但自己绝不是凡人。相比之下,洪晚情更关心那些捉风捕影的闹鬼传闻。
洪晚情压低声音,悄悄问:“娘,听说慈庆宫宫女曾好几夜听到女鬼哭,这是真的吗?”
永平侯夫人不置可否。这件事她也悄悄问过丈夫,丈夫让她不要打听朝事,但永平侯夫人觉得,多少是有些关系的。
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巧,宫里闹出撞鬼的传言,陆珩进宫调查,没过多久突然要重查三十年前何鼎旧案,由此翻出张延龄奸污宫女一事。等张家被发落后,张太后不嚷嚷闹鬼了,东宫里的哭声也没了,若说其中没有关系,永平侯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信。
永平侯夫人看着女儿害怕又猎奇的眼睛,没详细说,粗略道:“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你不要打听了。女儿家要紧的是贤良淑德,相夫教子,不该接触这些。”
洪晚情一听脸臊的通红,赶紧羞愧应下。永平侯夫人想到女儿即将出嫁,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不由又放缓了语气,道:“娘并不是指责你,而是怕你以后在婆家受苦。你在娘面前说什么都没事,但日后面对镇远侯,可不能如此口无遮拦。男主外,女主内,朝事不是女人该操心的,你要紧的还是孝顺婆母,管理小妾,要是能赶快生下儿子就更好了。”
洪晚情听到生儿子这种话羞红了脸,细若蚊蝇应下。永平侯夫人顺势又给洪晚情灌输治理小妾的秘诀,这种话洪晚情从小听到大,早就见怪不怪,她的心思慢慢飞到另一个名字上。
陆珩。这么一会的功夫,母亲已经好几次提起这个名字。
洪晚情心里有事,等永平侯夫人说累了润口时,她状若不经意提起:“娘,陆珩是不是也没有妻子?”
永平侯夫人呷了口茶,浑不在意应了一声:“嗯。他也是奇怪,镇远侯二十一岁没成亲就够晚了,他比镇远侯还大两岁,竟然一直未娶。”
洪晚情怀着说不清的心思,问:“为什么呀?”
永平侯夫人挑挑眉,脸色微妙。京城私底下有许多猜测,好男风、身体不行、床笫间有怪癖等,不一而足。但这些话如何能在深闺姑娘面前提,永平侯夫人不肯详谈,敷衍道:“谁知道,可能他另有安排吧。”
洪晚情哦了一声,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永平侯夫人没注意女儿的异常,她不无感慨地说道:“抛去无妻无子这一点,他也算是奇才。我们去探望蒋太后那天,正好撞到他进宫,应当那时候他才正式受命调查。结果仅过了两三天,闹鬼的流言就止住了,之后宫里再没人撞鬼。他实在太会揣摩上意了,皇帝正月才提起革爵,二月初他就递上了张家的旧案,恐怕皇帝肚子里的蛔虫都没他明白皇帝的心意。他年初才刚提拔过,等再攒攒资历,恐怕又要升官了吧。”
陆珩的履历已经把京城众人看麻了,经历太过耀眼,让人连嫉妒之心都生不出来。永平侯夫人想想陆珩,再想想自家儿子,真是说不出的心塞。她感叹了一会,收回心神,忽然留意到洪晚情咬着唇,脸色恍惚,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洪晚情接二连三的异常终于引起永平侯夫人注意,她不觉沉了脸色,问:“晚情,你到底怎么了?从上元节回来开始,你就经常走神,到底发生了何事?”
洪晚情迟疑许久,终于试着说出王言卿的事:“娘,其实上元节那天,我看到王言卿了。”
永平侯夫人听到这个名字,细眉立即竖起:“什么?”
“就是镇远侯告辞后,你问我看什么,我说没事那次。其实,我看到了王言卿和一个男子结伴而过。后来在宫里遇到陆珩,我才知道,那天的男子竟然是他。”
永平侯夫人完全没料到这番话,脸色不由严肃起来:“你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洪晚情语气都忍不住激动了,她憋了许久,今日终于吐出来。她长松一口气,随后忐忑地看着母亲:“娘,她为什么会在陆珩身边?”
永平侯夫人嗤了声,冷冷道:“还能为什么,不过是攀龙附凤罢了。我就说她怎么舍得离开镇远侯府呢,原来,是另外攀上了高枝。”
洪晚情紧张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永平侯夫人沉思良久,最后凝重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以后就当不知道,什么都不要管。你不用担心,说不定,这是件好事。”
“好事?”洪晚情被说得越发迷糊了,“她不知道掌握了多少镇远侯府的辛秘,如今她投到陆珩身边,说是威胁还差不多,怎么能成好事呢?”
“傻丫头。”永平侯夫人看着眼神尚是一片澄澈的女儿,叹道,“对傅家来说不是好事,对你却再好不过。她和镇远侯一起长大,十年情谊不是说着玩的,听说之前傅老侯爷一直属意她做孙媳,估计镇远侯早就把她当自己的人了。她若是失踪或者摔死,那就成了镇远侯心里一辈子的坎,以后永远惦念着她的好,看你怎么都不对;但如果她改嫁,那就是从云端跌倒泥里,比残花败柳都不如,再也做不了镇远侯心中的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