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杀——九月流火
时间:2022-05-02 11:53:57

  “他们假借修建行宫的理由将全村青壮年征走,悄悄将他们关起来采矿,对外却声称他们路上遇到了山洪,导致全村丧命,无一生还。然而刘大娘的执着超出他们预料,刘大娘不断上告,甚至联合村民一起讨要说法,陶县令为了息事宁人,只好从采矿所得中拨了一笔,以丧费的名义发给河谷村村民,安抚人心。”

  陆珩不置可否,问:“程攸海管着这么大的地方,为何要选择河谷村?”

  王言卿早有准备,不慌不忙说:“一来,这里离采矿地点近,容易将一百多号人骗过去。二来,河谷村里正是知情人,有里正在村子里通风报信、安稳人心,他们的计划会顺利很多。三来,刘家婆媳说过,他们曾在夜里听到山里传来巨响,里正说是地动,但刘大娘的丈夫觉得不是。河谷村挡了知府、县令发财的路,就算没有劳役的事,知府也要想办法除掉这些人,不如物尽其用,将男丁骗到山里开矿。”

  陆珩点点头,说:“这只是你的猜测,证据呢?”

  “这块不纯正的沙金,突然富裕起来的里正家,还有鱼鹰送回来的血书,都可以佐证。最简单的验证法子就是去河谷村里正家里搜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来路不明的金银,就知道我的推断对不对了。”

  河水中的金砂是里正孙儿先发现的,里正报官后,陶一鸣和程攸海为了稳住里正,应当许诺了他不少好处。这些钱财只是知府手里漏下来的碎屑,然而对于里正一家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里正家的媳妇不明就里,因此怀疑公婆偷昧抚恤金。

  媳妇将此事抱怨给王言卿,阴差阳错,被王言卿发现了真相。

  陆珩问:“可是这些和纸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两人既是为了求财,那今日和昨日发生的异常是怎么回事?”

  王言卿叹气:“说起来这是一场意外,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不想搞这么复杂。知府和县令是本地父母官,村民又不可能跑到京城告状,只要他们压住不理,百姓根本翻不出水花来。按照他们的计划,百姓久问无果就会忘了这件事,他们再把失踪人口相关资料销毁掉,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但他们没料到皇上突然要南巡,刘家两个女子竟然有胆量告御状,更没料到还真有二哥这种闲人要查。程攸海和陶一鸣的计划被打乱,只好匆匆补救。他们假造了一套纸人作妖戏法,具体细节,二哥应当比我更清楚。”

  陆珩颔首,叹息道:“没错,大概脉络是对的。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

  王言卿忙问:“哪里?”

  陆珩手指摩挲着茶盏,慢悠悠道:“我应当,不算一个闲人吧。”

  王言卿沉默,许久不说话。陆珩轻轻一笑,似真似假地抱怨道:“开玩笑的。你怎么一点都不配合?”

  王言卿勉强笑笑,恕她无法理解陆珩的乐趣。王言卿刚才说了一大通,现在终于无可奈何地叹了声,问:“二哥,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看懂了陶一鸣和程攸海的想法,却看不懂陆珩的。陆珩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程攸海和陶一鸣的?”

  “昨夜。”王言卿老实说,“昨天晚上房顶突然出现纸人,去外面搜捕的时候,我注意到程知府的表情有些奇怪。他一直表现出一个溜须拍马、左右逢源的庸官形象,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很夸张。我被他的表象蒙蔽,视之为正常。但是昨夜,他的惊讶和害怕有些割裂,一个怕得连纸人脸都不敢看的官员,却站在县衙门口,身体一动不动。我心里存了疑,今日在陶县令自杀现场时着重观察程知府,终于确定他是演出来的。”

  陆珩深有感慨:“让别人觉得自己蠢,真是一个绝佳的掩饰方法。他很会扮猪吃老虎,连我也被他骗过去了。”

  “是吗?”王言卿不信,“还能有人骗过你?今日我看你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说不好谁骗谁呢。”

  “过奖。”陆珩礼节性谦虚一二,说,“在河谷村时,我当真觉得这又是一个蠢材。但晚上在酒楼用饭时,我套陶一鸣的经历,忽然想起来程攸海是嘉靖元年二甲进士。皇上看人准的很,绝不会把庸才放到二甲里。起了头后,我隐约忆起之前扫到过程攸海的考评,吏部评他虽然逢迎,但并非庸碌无能之辈。我当时就确定,这个老小子在套我。”

  王言卿听到这里,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你不是说你被他骗过去了吗?可你明明第一天就识破了。”

  “是啊。”陆珩煞有介事地抚手,“他骗了我一上午,这还不够吗?”

  王言卿默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她只能感叹:“你记性真好。”

  一个素未谋面的普通知府,都能记住他是哪一年考生。陆珩掌管全天下情报系统,翻看官员资料是他的日常任务,但他却能记住随便看过的一页。

  这得是什么脑子啊。

  这种话陆珩时常听。以往别人夸赞他时,陆珩只觉得对方溜须拍马,恶心极了,但这些话从王言卿嘴里说出来,就变得格外动听。陆珩心中舒坦,没什么诚意地推辞道:“一般而已。”

  “然后呢?”王言卿颇为好奇,“你这两天到底在做什么?”

  “无他,兵法讲究知己知彼,我不过看看这群人想做什么而已。”陆珩说着,意味不明地勾唇,“他们倒确实给了我许多惊喜。”

  王言卿眼睛微微睁大,身体不自觉靠近,认真地看着他。陆珩本来懒得说,但接触到她崇拜好奇的目光,陆珩没忍住,慢慢说了出来:“我从酒楼回来后,就已经确定程攸海和陶一鸣有问题。陶一鸣将原本存放卷宗的房间清扫出来,腾给我住……”

  陆珩轻嗤一声,叹道:“这么明显的动作,不就是等着我去翻那些卷宗吗?”

  王言卿想到昨日的事情,似有所悟:“所以你说先睡觉,现在还不急……”

  陆珩点头:“对。那么多卷宗,翻到天亮都看不完。我最讨厌做白工,这么一个大美人放在我面前,我为什么要去翻灰扑扑的卷宗?果然,才入夜,他们就送来新线索了。那个纸人逃走后,程攸海很快就出现,他衣服看起来是乱的,但鞋面干净整齐,显然早就准备好了。纸人一般是做法事用,我按照这个方向,回来后从最明显的地方翻,才翻了没几本就看到清虚观了。”

  明摆着,这本卷宗就是放在那里等他看的。自己找要耗费很久,陆珩不急,等陶一鸣和程攸海表演完他才行动,果然帮他省下大量功夫,还空出时间和王言卿睡了半夜。

  “大美人”王言卿暗暗瞪了他一眼,说:“你正经些。所以,那夜出现在房顶的纸人当真是人假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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