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似笑非笑看着季涣,他唇边笑着,眼中神色却让人胆寒。读书人就是会说,连杀人都能乔饰成迫不得已,以德报怨。
陆珩没时间探究文人那点可悲的自尊心,问:“你什么时候发现常汀兰和韩文彦私通的?”
作为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居高临下逼问这种问题,可谓对自尊的双重打击。季涣面露不悦,但还是不敢违逆陆珩,不情不愿说道:“七月。”
“你七月就发现他们偷情,为何直到这几天,才想起去巷口监视他们?”
“因为这几日,我发现常氏时常走神,心生怀疑,所以就暗暗盯着他们。”
陆珩想了想,接受了这个说法。在这种事情上不止女人敏感,男人同样能感觉到异样。尤其常汀兰有过前科,季涣警惕说得通。
陆珩问:“韩文彦是怎么昏迷的?”
“我怕被发现,没敢探出头看。”季涣说,“隐约看到那两人拉拉扯扯,常氏用力推了韩文彦一把,韩文彦就摔倒了。”
“他们两人当时在争执什么?”
“无非就是杀我、私奔的事情。”
截至目前所有证词都和常汀兰的说辞对得上,妻子偷情,杀人自保,季涣的作案动机很充分。陆珩转而问起另一个他觉得奇怪的事:“韩文彦为什么要杀你?”
季涣绷紧了下巴,面露排斥,但看到两边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最终还是低头了:“因为我替武定侯写文章,文章太长了,一时半会写不完,再加上我想提携韩文彦,就分给他一部分。武定侯的赏赐我每次都原封不动拿回来了,但是韩文彦觉得我另有私吞。”
“什么文章?”
季涣犹豫,吞吞吐吐不肯说。陆珩居高临下,漠然地看着他:“你以为你不说,锦衣卫便查不出来吗?你自己说是一个结果,如果等我查出来,那就是另一个结果了。”
季涣嘴唇喏嗫,还不等他想好,陆珩直接挥手,示意手下上钳子。季涣的手被掰着伸出来,冰冷的金属触碰到他指尖的一刹那,季涣吓破了胆子,连忙哀求道:“我说,我说!叫《英烈传》。”
“讲什么的?”
季涣抿唇,他觉得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引来这群恶狼了。锦衣卫只查高官勋贵,死了区区一个平民,怎么会传到锦衣卫耳朵里呢?
季涣知道,现在不是他说不说的问题了,锦衣卫既然已经找上门,无论用什么手段,总要逼问出结果。他不如主动交待,免得受皮肉之苦。
跨出第一步后,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季涣自暴自弃说道:“讲了洪武皇帝率领功臣建功立业的经过。”
“文稿在何处?”
“在床头下面的柜子里。”
陆珩微微抬了抬下巴,立刻有锦衣卫进里面翻找。递给武定侯的书都是誊抄过的,写书之人家里必然会遗留下大量文稿。很快,锦衣卫抱着一个匣子出来了:“大人,您看。”
陆珩打开匣子,随便抽出来两页,上面笔迹还算工整,勾勾画画写着很多东西,并没有重复。陆珩确定这就是手稿,合上匣子,示意手下将东西收好。
陆珩目的达成了一半,他换了个姿势,手臂随意撑在扶手上,问:“常汀兰说你和简筠私通,可有其事?”
季涣听到陆珩提起简筠,明显紧张起来,忙道:“大人,此事和简娘无关,请大人不要罪及女眷。”
“罪不罪及,取决于你。”陆珩说,“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季涣忍耐地低下头,说道:“只是我恋慕她。她知书达理,韩文彦却丝毫不珍惜她,只将她的一颗真心扔在地上践踏。我实在不忍,心生怜惜,但我和简娘发乎情止乎礼,并无逾矩之处。”
陆珩一言不发盯着他,季涣额角渗出汗,勉力撑着。陆珩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这个懦弱胆怯的书生,没有给妻子求情,却给简筠求情。
也不知道该说他痴情还是无情。
陆珩问:“韩文彦写的那部分文稿在何处?”
“都在我这里。”季涣说,“只有我能联络武定侯府,所以韩文彦写完了文稿都会交到我这里,由我整理誊抄后送给武定侯。”
陆珩审问的差不多了,他不动声色看向旁边。王言卿坐在暗处,季涣却跪在明处,她能看到季涣的表情,季涣却看不清她。
王言卿细微摇头,陆珩心里有了数,示意属下将季涣押回诏狱:“路上注意点,别惊动巡逻的人。”
虽然傅霆州现在不在京城,但五城兵马司里有傅家的势力,要是被巡夜的人撞到,恐怕会提早惊动郭勋。
世人都觉得锦衣卫招摇过市、横行无忌,但在陆珩这里,能少一事,还是尽量少一事。
季涣被带走后,陆珩走到王言卿身边,问:“你觉得他说谎了吗?”
“前面没有。”王言卿语气从容肯定,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关于简筠的部分他有隐瞒。”
陆珩点头,和他的想法一样。陆珩问:“怎么说?”
“你询问简筠的时候,他眼睛转动次数增多,身体僵硬,看起来像在掩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