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傅二姑娘,内心深处也觉得傅霆州和王言卿是一对。谁能知道,王言卿竟然落崖失踪了呢?
傅二姑娘惊讶,陈氏喜不自胜,太夫人装聋作哑,而永平侯府乐见其成。大家都觉得这桩事完美解决了,然而傅霆州的表现,却超乎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傅霆州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在乎王言卿。这一个月傅二姑娘看在眼里,向来深藏不露、深沉内敛的二哥疯了一样寻人,甚至跑去找陆珩对质。敢去质问陆珩,便是武定侯都觉得疯狂。
今日更是仅因为母亲说了句王言卿的不好,傅霆州就撂下筷子,当众走了。这可是年夜饭啊,傅霆州如此表态,将来洪晚情入门,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傅霆州的亲娘说王言卿都不行,洪晚情对上那位,岂不是完败?
傅二姑娘心里无限唏嘘,一个男人上心和不上心,根本骗不了人。傅二姑娘莫名有些物伤其类,问:“娘,你说王言卿现在还活着吗?”
陈氏抿着嘴没说话,这也是她一直想知道的事情。陈氏说不来为什么,总感觉王言卿没死,并且就在不远处。陈氏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不祥之感,片刻后叹气道:“她要是就那样死了也好,死人怀念一辈子终究是个死人,洪三小姐不用和一个牌位争。怕的是,后面她又回来。”
寒风凛冽,山川寂静,威严肃穆的北京城笼罩在夜幕中,有人欢喜,有人愁。然而无论悲欢,时间的脚步永远一步步向前,很快,新年临近了。
傅霆州站在王言卿的屋子里,手指流连滑过她的东西。一个月未曾住人,这里依然清净整洁,像是主人从未离开,傅霆州总疑心下一瞬间她就会推门而入,笑着唤他“二哥”。可是,他等了一晚上,他期待的那个声音一直没有响起。
傅霆州长长叹气。这里每一样东西都充满了他们的回忆,他毫不费力就能勾勒出画面,卿卿如何在这里看书,如何坐在榻前为他包扎,如何数落他贪玩,一转眼却坐在桌前,模仿他的笔迹,替他抄书。
他想起他们度过的漫长成长时光。老侯爷像训兵一样养孩子,傅霆州的少年算不上美好,很多记忆都和挨打有关,可是,因为有她,那些清早顶着寒风练武,雨夜被扔到深山老林里训练的日子,都变得鲜活有趣起来。
他推开窗户,站在窗前,良久注视着夜幕。
卿卿,为什么要离开呢?
他问完,自己都觉得好笑。其实他知道答案,他只是错误估计了卿卿对他的感情。
若他提前知道获得政治势力的代价是失去卿卿,他根本不会这样做。可是,卿卿却不再给他第二次回答的机会了。
傅霆州极目注视着夜空,今夜月隐星沉,晦暗无光。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急促响亮的炮竹声响起,随即无数烟火升空,争相绽放在天际。
子时到了,但今年第一个对他说祝福的人,却不在了。
傅霆州漠然看着漫天火树银花,那些光芒美不胜收,然而待这片刻燃烧过后,它们就会陷入永恒的沉寂。傅霆州盯着那些长长的、丑陋的烟痕,心想,她现在在哪里呢?
她会在她的家乡,还是某个不知名小城?或许,此刻她也仰望着天空,和他注视同一片宇宙尘埃。
此时,陆府里,王言卿被裹成毛团,终于被允许出门。她停在檐下,觉得脖子扎的不舒服,她刚刚拽了拽衣领,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不许解。”
王言卿叹气:“我知道。我只是想和二哥说,新年快乐。”
正巧此时一串烟火腾空,噼啪声压过了一切。陆珩没听到,俯身凑到王言卿身边,问:“什么?”
王言卿靠近了些,附在陆珩耳边说:“二哥,祝你岁岁今朝,如意康宁。”
陆珩唇边露出笑,低眸,深深看着王言卿:“好啊。这是卿卿说的,年年如今夜。”
作者有话说:
傅霆州: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
陆珩:谢谢,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家欢乐你家愁。
第36章 阑珊
随着永乐迁都,承平日久,官员的待遇日渐宽厚,不再像洪武朝一样苛刻。到如今,朝廷给假新增了除夕假,并且元日假和上元假合并,一直从腊月二十四放到正月二十,可以说相当舒心。
陆珩在年前加班加点,把所有案子都清算完毕,终于能安安稳稳过一个新年。他难得清闲,在家里看书写字养妹妹,没事教王言卿下下棋,竟然有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安稳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上元节要到了。陆珩一边对弈,一边和王言卿说话:“卿卿,今年上元你想去哪里玩?”
王言卿下意识答“都可”,说完后才觉得不妥,问:“二哥,上元节宫里可能会设宴,你陪我的话,宫里没关系吗?”
她虽然没有从前的记忆,但本能觉得逢年过节宫里都会很热闹。锦衣卫是皇帝亲兵,陆珩更是直接对皇帝的安全负责,这种时候往往都是锦衣卫最繁忙的时候。陆珩去城里游玩,会不会耽误正事?
陆珩摇头:“不用担心。今年宫里应当不设宴了。”
“是吗?”王言卿惊讶,问,“为何?”
陆珩落下颗黑子,说:“皇上本身就不喜欢吵闹,难得有闲暇,他要在后宫清修。何况,今年兴国太后身体不太好,皇帝想为太后祈福,便将宫宴取消了。”
陆珩话中的兴国太后便是皇帝的生母蒋太后。正德皇帝无嗣,当年首辅杨廷和正德皇帝的母亲张太后在众多宗室子弟中挑了良久,选中了当今皇帝。张太后和杨廷会选皇帝,一来是皇帝年纪轻,当时才十四岁,远比那些成年的王爷好拿捏——至少张太后和杨廷是这样认为的。二来,便是皇帝敏而好学,在宗室中有天才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