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男女款式差别不大,但陆珩的身量比她高很多,他穿着正常的衣服,在她身上衣袖都快拖地了。她整个人陷在过分宽大的衣服里,看着吃力又可怜。
王言卿小心翼翼提着披风边缘,尽量不让地面弄脏他的衣摆,她靠近,做贼一般提醒陆珩:“二哥,我现在明面上还是侍卫。你和我走太近会教人起疑的。”
陆珩心想她是他带来的,明码标价阵营鲜明,还差人知道吗?陆珩欲言又止地看向王言卿,最后,也学她一样压低声音,说:“没事,他们看不见。”
这话就纯粹把众人当瞎子了。王言卿一时梗住,竟然无法接话。
他们这里说话时,后面锦衣卫不算温柔地推开慈庆宫每一件房,挨个询问宫人的动向,检查殿内是否藏人。过了一会,郭韬回来,隐晦地对陆珩摇头。
陆珩遗憾,但也并不意外。他顾及到内外有别,没有进屋里给张太后请安,而是停在窗外,隔着窗扇说道:“今夜多有打扰,请太后谅解。慈庆宫怪事频发,臣担心奸人加害太后,只能继续僭越下去。臣会命人把守着慈庆宫各门出口,直到天亮。为防万一,今夜,请太后不要离开东宫。”
张太后已经被接二连三的闹鬼吓破了胆子,哪还有什么异议?锦衣卫虽然声名狼藉,但别说,他们凶神恶煞往门口一站,鬼见了都不敢靠近,倒让人无比安心。
陆珩为表避嫌,将慈庆宫正门大开着,让锦衣卫拿着火把在前院巡逻,彼此都能看见,确保不会唐突宫眷。宫里有门禁,按理现在是不能开门的,但凡事都有特例,这种小事陆珩明日和皇帝提一嘴就行,巡视的太监也不会不长眼到过来找锦衣卫的麻烦。
锦衣卫都是一群大男人,陆珩安排巡逻时,王言卿就披着斗篷蜷在阴影里,悄悄捂嘴打了个哈欠。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很轻微,哪料完全落在别人眼里。郭韬见状,很识趣地说:“指挥使,这里有属下盯着,您先去歇息一会吧。”
这里就属陆珩官职最大,他连样子都懒得装,直接说:“你们好好守着,有动静来寻我。”
郭韬抱拳:“是。”
给皇帝守夜便罢了,区区张太后,还不配让陆珩在外面站一夜。事实上,要不是王言卿,陆珩今夜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陆珩交待好人,折身朝王言卿走来。王言卿发现他过来,立刻打起精神,说:“二哥,你要走了吗?披风给你。”
这个缺心眼,还打算回张太后寝殿里守着呢?陆珩淡淡扫了她一眼,拉紧她的衣领,说:“不用了。锦衣卫这么多人,哪用你一个姑娘家熬着。你跟我来。”
王言卿以为二哥对她另有安排,毫无二话跟着走了。锦衣卫和东西厂本来是竞争关系,但架不住陆珩会做人,把宫里的大太监都打点得很好。太监们见陆珩年轻有为,得皇帝重用,也乐得和陆珩交好,所以很多事情不必陆珩说,早就有人精帮陆珩安排好了。
陆大人在宫里查案,如此辛苦,哪能让指挥使在寒风里待一整夜?司礼监的太监早早就给陆珩准备了住处。太监们做惯了伺候人的活,房间安置得干净妥帖,陆珩用披风将王言卿罩住,对领路太监道谢:“深夜还惊动各位,有劳了。”
领路太监替陆珩掀起帘子,笑道:“陆大人客气,您是肱骨重臣,为圣上分忧,奴婢别的帮不上忙,只能做些小事了。”
陆珩颔首微笑,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带着王言卿入内。太监也识眼力劲,将炭火挑旺就出去了,丝毫不打扰陆大人休息。
王言卿一夜没睡,熬到现在太阳穴都一抽一抽地疼。陆珩见王言卿脸色不好,替她解下披风,说:“困了就睡一会吧。”
王言卿用力揉揉头,深深吸气,试图让自己精神起来:“我没事。二哥,我今日问到好些消息,正好趁现在告诉你。”
“不急。”陆珩把披风挂在一旁,拉着王言卿坐在榻上,“离天亮还早着呢,你可以慢慢说。实在头疼就先睡吧。”
王言卿坐好,左右看了看,问:“二哥,我不用回去吗?那你怎么办?”
“不用,这里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陆珩说着,似笑非笑睇了她一眼,“卿卿长大了,懂得心疼哥哥了。他们只准备了一间屋子,你说该怎么办?”
王言卿身形明显紧绷起来,陆珩这才笑出来,扶着王言卿肩膀让她躺下,轻缓将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逗你的。”
陆珩手指抚上王言卿太阳穴,不轻不重地揉捏。王言卿本来想要躲开,她这么大的人了,还枕在哥哥腿上算怎么回事?但陆珩的手指实在太过舒服,王言卿轻哼一声,不舍得推开,便也半推半就躺下了。
反正没人,她暂时枕一会不碍事。
陆珩是学武之人,懂得穴位,他按了一会,问:“现在好些了吗?”
王言卿闭着眼睛,低哑应了一声,听声音都快睡着了。陆珩轻轻一笑,不再局限于揉捏穴位,手指慢悠悠在她发间穿梭:“昨天跟我那么凶,我还以为你真不怕呢。”
王言卿有些尴尬,她也以为她不怕鬼,实际见了才知道,她亦是普通女子。她第二次听到鬼叫的时候着实吓到了,只不过她顶着高人的名头,不敢表现出来,没想到,陆珩却发现了。
王言卿嘟了嘟嘴,仗着自己闭着眼睛,自欺欺人道:“哪有,我才不怕。”
陆珩看着她的表情,忍俊不禁。他进去时,她手都是冰凉的,还嘴硬?陆珩无意戳破她,说:“好,是我误会卿卿了。你白天问到什么了?”
看王言卿这样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不如说说话。王言卿一提起这个就精神了,睁开眼睛道:“二哥,我今天发现两个可疑人物。”
“嗯?”陆珩低低应了声,手指压在王言卿鬓角,不知道在按摩穴位还是摆弄她的头发,“是谁?”
“一个是二十九那天守夜的宫人,名崔月环,一个是疑似在张太后宫里遭遇不公的小宫女,名秀葽。”
陆珩记得他也询问过守夜的宫女,那时候她可什么都不说。陆珩叹了声,问:“卿卿为什么怀疑她们?”
王言卿细微地调整角度,在陆珩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说:“先谈动机。我今夜一听到声音就跑出去了,可是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物。我现在还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但能布下这么大的局,想必花费的心思不少。他为什么非要装鬼呢?装鬼本身就代表一种弱势,并且反映了很强的报复心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是皇上或者蒋太后想要报复张太后,根本不会选择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