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初。”他表情冷了下来,“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你快走吧!”
来了月事本就焦躁难安,加上小腹痛得实在厉害,纳兰初早已没耐心和他耗着了。她把脑袋重新缩到被子里,哼哼唧唧。
祁叙像剥笋一样把的被子剥开,捏了捏她的脸,语气放轻揉了些:“到底怎么了?”
纳兰初吃软不吃硬,看着他的脸眼眶一红,探出脑袋把脸埋进他怀里。
“就是......疼。”
“我去请郎中。”
“不要!”纳兰初连忙扯住他的衣服。
“每月一次,习惯就好了。”
祁叙听完这话算是明白了,轻咳了声,手沿着寝被往下探去,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放在她小腹上,力度轻缓揉着。
“可有好些。”
纳兰初伸出半张脸,点点头。
揉着揉着,不知道是自己太累还是太舒服,她枕着祁叙的手臂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黑,屋里点上了蜡烛,祁叙在她身边看书。
听到她醒来的动静,祁叙伸出手抚了抚她已经干了的发丝,语调随意:“醒了?”
“嗯。”
睡了一觉,小腹没那么疼了,连精神似乎都回来了点。
她身体贴过去,想瞅瞅祁叙正在看什么。
谁知她脑袋刚伸过去,下一瞬他就将书合上了。
“锅里给你热了粥,我去端来。”
纳兰初心思全在他刚刚合上的书上,没太听见他的话。
等祁叙一走出去,她就把书拿了出来。
“《药典》?”纳兰初第一反应是祁叙生病了,但回想了下近来两人的相处细节,又没察觉到什么。
她翻到祁叙刚才看的那一页,草草看过去,视线停在月事那两个字上,脸像烧着似的一红,连忙放回原处。
他,他没事看这些干什么?
恍惚之际,门打开了,祁叙推门进来。
见她把脸蒙在被子里不出声,把碗放在案上。
“又疼了?”
“不疼了。”
她磨磨蹭蹭掀开被子,披了件大氅在身上。
淡淡的夜色蔓延开,地面升起丝丝寒凉。纳兰初如今是一点寒都受不得,刚下榻就打了个冷战。
“坐回去。”他端着碗过来,看样子是要喂她喝粥。
“我自己来。”她接过汤匙,急忙喝了一小口。
粥是温热的,入口正合适,里头放了几颗红枣,已经炖得酥烂。
她喝了几口,恍然想起祁叙应当还没吃饭,连忙放下碗。
“你吃了吗?”
他笑了笑,只道:“你吃就是。”
纳兰初急了,“你每日天不亮就要上朝去,怎能不吃饭?再不成,我去给你做点。”
说着她就要掀被子下床。
祁叙一手把她按回去,清隽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常见的揶揄。
“阿初不介意的话,我吃你剩下的就好。”
“也......不是不行。”她凝视着碗里的粥,想了半刻琢磨出来几分不对劲。他们在梦境中相处了这么久,在这里又相处了这么久,祁叙不可能不知道她饭量不大。奇怪的是今天这碗粥格外得满,几乎是她以前饭量的两倍有余。
还未等她进一步思忖,对面祁叙开了口,声线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怅然。
“既然阿初不乐意,那我便捱一宿就是,一顿饭不吃,总归死不了人的。”说着,他手抚了抚她的发丝,转身欲走。
“诶,你等等!”她牵过他的衣袖,拉他重新坐在她面前,“我又没有说我不乐意。”
反正,他不介意就好。
第71章
原本这粥是要祁叙端过来的,但现在端碗的却成了她。
祁叙吃东西的时候总是慢条斯理的,看上去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薄凉,反而......有些乖?
自始至终,她的眼神都停在他脸上,一动不动,像要把人给盯穿似的。
“阿初,你再这样看下去,我就要吃不下去了。”
纳兰初脸一红,却没低头,嘴里嘀咕着:“人长一张脸,不久是让人看的么。”
更何况,祁叙的脸确实赏心悦目。
吃完粥,纳兰初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碗,总觉着自己被套路了。
“还疼么?”祁叙眼神停在她小腹上。
“不疼了。”她揉了揉小腹,一碗粥下去,把她都快热熟了。
不得不说,祁叙的厨艺确实与日俱增,同当年炖鱼的时候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连一碗普普通通的粥,都能被他炖得软糯可口。
她把碗递给祁叙,笑道:“改日你得把厨艺传授给我。”
“不用。”他淡声道。
“诶?”她偏过头,嘴瘪了下,“真小气。”
“我做,你吃就行。”
纳兰初脱口而出:“可是万一......”
祁叙目光扫过来,把她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没有万一。”
他的下半生,注定要为她而活。
-
春光迅疾,转眼便到了仲春。
一日休沐,纳兰初拉着祁叙去玄都观看桃花。
千树桃花开尽,满山遍野,灼灼其华。
微风穿林而过,桃花纷飞弥眼。
她今日穿了一袭平日压箱底的粉色襦裙,是如兰硬要她穿上的,说是应景。额上还描了淡粉色桃花钿,又插了一根桃花式样的簪子。
融入无边的桃花中,似神似仙。
祁叙今日也没再穿他的黑衣,换上一身素白的长衫。
他们走得深,桃林中已经见不到别的人影了。
纳兰初放松了些,拉着祁叙的袖子不撒手,兴致勃勃跟她介绍以前的情景。
“当时这里还有一条长长的台阶,但不知为何就被拆了,只剩下几块砖头。听观里的道士说,要在桃林中修一条水渠引水。”
“姑娘倒是记得清楚。”桃林之中忽而传出一声含笑的声音。
纳兰初转过身,认出她正是当年见过一面的女冠。
“您还认得我?”
“自然认得,毕竟在那个时候还来玄都观的桃林的,只有姑娘一人。”她扬了扬拂尘,看向她身旁的男子,微微一笑,“看来姑娘得偿所愿了,如此甚好。”
纳兰初脸上划过一丝赧然,道了声谢。
“贫道有事在身,便不叨扰二位了。不过两位既然来了桃林一趟,不妨去桃林最深处的那棵桃树下看看,这桃树树龄已有三百年,是第一位观主种下的。在桃树下拜过的有情人,能够相守百年,两位可去一试,也算求个吉利。”
祁叙捏住纳兰初的手,“多谢。”
那女冠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纳兰初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消,在桃林尽头不见了踪迹。
等她离去,祁叙才问:“当年你来这里......所求的是什么?”
纳兰初默了默。
所求的是什么?
无非是能够同他永远在一起。
只可惜当年她只将这种不舍当作是友情,没能在消失前把那句话诉之于口。
不过,现在或许也不算太晚。
她踮起脚,悄悄贴近他耳畔。
声音比桃花落地的声音还要细微,却一声一声敲在他心上。
“我当年所求,是想和那个总爱跟我摆臭脸的人......永远在一起。”
祁叙敛下眼,摘下落于她头顶的一朵桃花,轻轻别在她鬓间。
“我当年所求,是想让那个不听劝的姑娘多等他一会儿,等他有能力为她遮风挡雨之后,再十里红妆把她娶回家。”
纳兰初红了眼,仰头怔怔看着他,泪光模糊了眼睛。
“别哭。”他把怀里的姑娘揽紧在怀中轻轻安抚着,“再哭我就要心疼了。”
纳兰初吸了吸鼻子,“阿叙,你变了,你以前都不会同我说这些的。”
“你不喜欢?”
“也不是......”她埋在他衣襟前,捏着他腰间的玉佩。
就是有些不大习惯。
祁叙松了一口气。
-
两人相携着来到桃林尽头,树下已有不少男女。
不愧是三百年的桃树,桃干粗壮,差不多相当三四个壮年男子。
串串桃花之间,红色的丝绦飘飞,木牌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碰撞声。
见两人过来,树下的小摊贩眼中划过浓浓的惊艳,连忙迎了过去。
纳兰初悄声跟祁叙说:“没想到这僻静地方,也有人买卖啊。”
小贩满脸堆笑:“两位可是要祈姻缘?我这里的木牌可都是开过光的,保两位相守到老。”
“真有这么灵验?”
“当然灵验了,不然这摊子,我在玄都观能开这么多年?”
纳兰初还想问几句,祁叙已经走过去挑了块木牌,把银子给了他。
听到一块木牌十两银子,纳兰初心中不由得咋舌,敢情如今连祈个姻缘都如此贵重了。
给完钱,小贩把笔砚给了他们。
她提笔写下名字,那边祁叙也写好了,但挂在哪儿却成了一个问题。
纳兰初围着这老桃树走了一圈。
要是太低,容易掉下来,要是太高,又容易受日晒雨淋。
最后还是祁叙选了个地方,把两块木牌结在一起挂了上去。
微风吹过,两块木牌轻轻晃荡起来。
去的时候天气晴好,万里无云,回来的时候却正遇上一阵小雨。
好在他们回来得早,也只淋湿了头发。
一回家祁叙便抱着她擦头发,甚至还在她换衣服的时候煮了一碗姜茶。
纳兰初托着脸看着窗外绵绵的春雨,心也跟着染上几丝愁绪。
“不知道哥哥最近如何,一直没有收到他的来信。”
祁叙给她擦头发的手一停,低眉道:“你可以写信给他。”
“真的吗?会不会被朝廷扣下来?”
“这都城到处都是家眷,换个名字就是。”
纳兰初眸子亮了亮,还未等他擦干头发,便要下榻去写信。
祁叙叹息一声,在她要下去的前一瞬给抱回来了:“不怕受凉了?到时候又该咳嗽。”
纳兰初摸了摸鼻翼,乖乖坐了回去。
第72章
午夜,大皇子府。
氤氲的水汽自池中蒸腾而起,摇曳的竹林遮住池边人的人影。月光似乎从未光顾这里,连池水中都是黑暗一片,只有无边夜色入目。
一道黑影掠过竹林,径直跪下来。
“殿下。”
江隐转过身,“查到了?”
“在下查到,国师当日曾给过五皇子一块玉玦,对照了图样纹饰,正是当年那位所有。但按道理这玉玦应当在五皇子身上,不应该由国师给五皇子。更奇怪的是,国师对五皇子是如何找到的一直讳莫如深。”
“那便是了。”江隐有一下没一下转动着拇指间的玉扳指,眼底浮上一抹藏不住的诡谲。
当年大火把汀兰殿烧得一干二净,连块完整的瓦片都没留下来。而当时国师不过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负责汀兰殿的洒扫一事。能够在火灾之前就拿到这玉玦的,除了他不作他想。
只要他将这件事告知父皇,这偌大的宫廷便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到时候想要处置他,还不易如反掌?
但单凭一个玉玦还不能定五皇子的罪,除非有更确凿的证据。不过这也无妨,只要父皇起了疑心,必然会与他滴血认亲。
到时候他就不足为惧了。
“殿下,只有这玉玦,证据是否太少了?若是陛下不信......”若是不信,殿下反倒有挑唆诬陷的罪名,加上殿下最近刚被罚,就这样去禀告,岂不是火上浇油......
“够了!”江隐脸上显出浓浓的不耐,“做好你的本分,其余的事无须你过问!”
他急忙跪下:“殿下恕罪。”
江隐手中玉扳指转得愈来愈快,挥了挥手。
“滚吧。”
探子退了下去。
江隐注视着眼前深黑一潭池水,双手紧攥着池边的栏杆,眉眼郁躁难平。
蠢货,都是蠢货!
自从那冒牌货来都城之后,父皇便越来越重视他,甚至让他担任要职,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参与朝中政事。此番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五皇子尽快熟悉朝中政事以便以后好接任太子一位么!
“殿下为何不与太子联手?”竹林后传来一道婉约好听的声音,过了会,一名女子款款走了过来。女子腰肢纤瘦,一双美眸秋水盈盈,白玉为肌冰作骨,任谁也要夸一句仙姿玉色。
江隐伸手钳住她的下颌,用力捏着将她整个人带了过来,凑在她耳边阴气森森道:“赵葳蕤,你当我是傻子?”
要是能把太子拉过来他早就拉过来了,何必等到现在?只可惜这太子不过就担了个名号而已,骨子里同他那个皇弟一样,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等到他登基之后,倒是能给个封地饶他们一命。
但五皇子,他必须死。
他经营谋划这么多年,绝不能善罢甘休!
赵葳蕤用力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朝后踉跄几步勉强站住。
清丽的面庞上两块淤红格外显眼。
江隐收回手,指腹摩擦了下,似乎在感知方才的温度。他转过身,缓慢靠近她,嘴角勾起一抹残虐的笑:“赵葳蕤,今日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不仅敢偷听我说话。还敢明目张胆同我呛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