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诸正是心上感叹素娘与卢未央识时务, 不料素娘拿起装了宋怡赠与林凡的礼品的匣子道:“虽是不知其中是什么,素娘先是为林大哥多谢淑妃娘娘的赠礼。”
他面上散漫的笑意一下子垮了片刻。可恶,人人皆是有礼品,便是他没有。你们可知道是他同她采购了一日的, 哼!
这些都是其他, 安诸领了宋怡折回寝宫, 如今他心上关心的, 是信件上的事儿,他想听宋怡的一个解释。
皑皑白雪覆盖的庭院中,安诸披了玄色斗篷走在前面,宋怡披了安诸所赠的白色斗篷, 由若月搀着随在他的后面。
安诸不大对劲, 宋怡方要走到他身侧, 他便是加紧脚步将人甩到身后, 宋怡不明所以,她何时得罪于他了么。
二人前脚回到朝华殿, 后脚太后就是过来了。
“参见母后。”
“都起来罢。”太后过去拉了宋怡道:“近来身子可是有不舒服的,可有什么吃不惯的?”
“回禀母后,一切都习惯了,先前碰了荤腥的东西胃中有些不适,如今回宫了状况倒是缓解了甚多了。”
“那便好, 便好。快是坐着说话罢。”太后往正堂上坐下,又是道:“如今淑妃有了身子,哀家今日想着皇孙, 过来看看可是缺什么。听闻明日你们要回去顾府, 唉,诸事小心就是了。”
安诸接了话茬:“劳烦母后操心了, 衣食住行上宫人都是按照您安排过来的老嬷嬷吩咐操办着呢,您便是等着抱皇孙就是了。明日出宫一事已是做了周密的安排了,母后您莫需挂心。”
“是了。那些嬷嬷可是带过不少皇子公主的,哀家放心。出宫后一切小心,淑妃如今才是怀了身子,可是不能磕碰到。”
“是了母后,儿臣会照看好怡儿的。”
小通子自外进来:“陛下,莫尚书求见,如今在御书房侧殿候着呢。”
“有事便是过去忙就是了,剩下哀家与怡儿在一处说说体己话就是了。”
安诸看了宋怡,想着回来要问宋怡信件的事,如今一事接着一事,倒是不给他一个开口的机会了。他朝太后行了礼:“儿臣告退。”
宋怡还在想着方才安诸莫名与她置气的事情,见他离开了,心上酝酿了一堆话没了地方说。
安诸走后,太后屏退了左右,与宋怡谈论起安诸的私生活来。
诸如她不能独占安诸一类的言语,太后虽是说的婉转,宋怡心上却是听的明白。
太后想要抱皇孙,不论是何人生的,之于岐国,之于太后,皇孙自是越多越好。
宋怡心上自是不愿有人分享她的丈夫。但安诸是一国之君,身在后宫中,安诸本就不是她一人的丈夫。后宫中的妃嫔入宫而来,谁也不是来守活寡的。
“母后所言之事臣妾明白了,他日会多多劝诫陛下于其他妃嫔宫中走走的。”
“嗯,哀家知道怡儿知书达理,有你在一旁劝说,宫中不日定是能热闹起来的。”
太后又是特意道:“前些日子陛下遇刺时候怜嫔献了救命药,皇儿许是太过顾及你的心思,都未去看过谁贵人一眼。她那傻丫头,心心念念着皇儿过去呢。”
“嗯,是了。臣妾会与陛下好好说一说的,如今臣妾有了身子,服侍陛下确实多有不便。若是能缓解怜嫔与陛下间的矛盾,便是更好了。”
“怜儿刁蛮惯了,上回听闻与你争执惹恼了皇儿,你不记恨她还愿意为她说话,真是明事理的孩子。”
宋怡柔柔笑了,面上的话谁人都会说:“母后言重了,这本是臣妾的本分。”
该有的气早是解了,安诸已是降了水怜儿的妃位,她何须记恨。
水怜儿去了台宁宫,又是凄惨的哭诉了许久,太后闹得心烦,为了水怜儿一事过来,得了满意的答案而后便是离去了。
宋怡立在窗边看着高高的宫墙,这个地方多少人想要进来,若是进来了,可不知会有多少人后悔的。她轻轻叹息一声,便是回去了寝殿中。
若月是个机灵的,看出了宋怡与安诸之间的不对劲,伺候宋怡歇息下,她即刻出去寻安诸的随从打探口风去了。
安诸回来时候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宋怡自殿内出来,二人用过晚膳,安诸去桌案前批阅奏章,宋怡便是在他身侧陪着。
信件的事在安诸留了个结,心上千回百转思虑一番,他终是开口道:“怡儿。”
“易安。”宋怡亦正是开了口。
“你先说。”
二人再次异口同声,随即二人不住尴尬的笑了。
“你先说罢,我想听听你要说什么。”宋怡为安诸沏了茶,搁在桌案一侧。
“其实便是想问你一些关于林凡的事。”
“林大哥?”
“嗯。”安诸自奏折中将白日的信件翻找出来递去宋怡手上:“你看看这个就是了。”
“这是指我们遇险后,我与林大哥被困在山中的事儿么?”宋怡看完信件,抬首正与安诸四目相接。
今日若月出去打探,便是多少与她说了些,安诸与林凡似是因为她的一些事起了争执。
她不知林凡心上是如何看她的,宋怡心上是将林凡看做救命恩人的,猜想到今日安诸与她置气多少或是猜想这她与林凡有些什么,却是没想到还闹了这般一出。
世上颠倒黑白之事甚多,她为了不让安诸忧心而瞒下的事,却是成了祸端,给了别人做文章的机会。
安诸呢,他是如何想的。他可是相信信件上所写的?
她说了,他可是信她?既是过来询问了,多少是可是多少有些不信……多少又是有些相信的。
尽管如此,他今日若是因为这事见的林凡,自是应该已经了解清楚了才是。
“你们却是被困于山中了?如何不与我说?”
“今日易安你已是见过林大哥,如何的还要问这些么?他该是与你说了罢。”
“我若是不问,若是没有这封信,你可以打算瞒我一辈子?”
“我与林大哥是清白的。这件事你若是要听,我自是可以告诉你。”
先前在宫外不说,只是不想让安诸再生了多余的忧心,如今不知谁人听到了这件事,再是不说便就是真的任由着他人抹黑了。
宋怡仔细说了她与林凡被困的经过,安诸听见她是因为出去找人搭救,后面找到了上山打猎的林凡,与林凡去找他的路上二人遇到山险雪崩,被困了一日。
说道末了,她想多问一句安诸是否信她,最后她叹息一声,终是没有问出口。
安诸在一边沉默的听着,宋怡说的与林凡说的没有多少出入。但林凡心上又宋怡他是能看出来的。
而宋怡……若要说宋怡对他的态度,落崖的时候她说心悦于他,已是生死未仆,她许是为了让他没有遗憾才那般说的呢。安诸摸不透宋怡的心思,许是先爱上的那一方便是卑微的罢。
宋怡说完便是起了身,安诸拉了她:“你去何处?”
“臣妾有些乏了,去榻上歇歇。”
“方才你要与我说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臣妾不打扰陛下了。”
安诸握着宋怡的手并未放开:“嗯,今日的事到这便是了结了,你腹中孩子快是有两三月了,这般的抹黑纯属无稽之谈。怡儿你莫要多想,我只是——”只是太过心悦你。
“嗯,臣妾知道的。陛下,今日母后也与臣妾谈了甚多,臣妾有了身子,自是不能周到的服侍你,听闻怜嫔日日挂念陛下,你还是过去看看她才是。”
“你是因为方才之事怪罪我了么?”
“臣妾不敢。”
“那为何要将我推到别的女子身旁?你如今不想看到我,便是因为方才的事与我置气了,不是么?”
“陛下,入了后宫的女子都是你的妃嫔,如何是别的女子。”
“宋怡!”她与他闹变扭便是算了,如何的还要将他往外推,便是因为今日这般的问了她几句么?
不知何时起,关于她的事,便是又稍微的风吹草动,他即是开始草木皆兵。
宋怡去了榻上便是更衣歇下了,安诸手上拿了奏折,却是没有多少心思批阅了。床榻处,宋怡打下幔帐,捂了被子默默抹泪。
她心中憋得很酸,并不想哭的,便是心上的酸涩好像牵扯到了眼眶处,泪水不觉便是越流越汹涌。
安诸终的没有过去,传了小通子吩咐起驾水延宫,便是出了朝华殿。
宋怡躺在榻上一直未入眠,泪水早是将枕头打湿了大片,安诸离开后,便是不住抽噎起来。
第二日,顾府出殡,府前牌匾上挂了白缎,朱红的大门前两盏高高悬挂的白灯笼分外显眼。
顾知文立在朱红门前,想着能看宋怡一眼。小通子送了丧礼道顾府,宋怡终究未出现。顾知文心中叹息,她终究是恨透了他栖身立命的顾家了罢。
第112章 二十五
宋怡终的还是去了顾府, 她本欲征求安诸同意。但用过早膳迟迟不见安诸过来朝华殿。
吩咐了一名宫人前去询问,随着来通报的是名眼生的宫人,说是往水延宫来的, 宫人告知安诸还未起身, 随即便是离开了。
思及顾府出殡, 她虽是憎恶秦氏, 但于右相却是心怀感激的,她该是要去一趟的。
安诸迟迟未来,她便违了太后的额意思,出宫前往顾府上去了。
宋怡走入顾府, 其中一花一木甚是熟悉, 却又是她最为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留下了她的懵懂青涩, 同时亦是将她的懦弱一并摧毁了, 说来她该是要感激秦氏的恶毒。
正殿中设了灵堂,顾知文着了孝服跪在棺木前烧纸。
宋怡过去他身侧跪下, 叩首之后拿了纸钱放入铜盆中。
“你来了。”
“嗯。”
顾知文看向宋怡,他该是记恨她的,现下见了却是记恨不起来,终究一切的开端,都是他的母亲惹起来的:“便是你一人过来么?”
“嗯。作为顾府小姐, 我自是该过来的。”宋怡知道顾知文是问的安诸,她却不想将与安诸闹了矛盾一事告知他。
“也是。”顾知文笑了,如今世上没有宋怡, 只有他名义上的亲妹妹顾倾城。他起身扶了宋怡:“快是起来罢, 你有身子,不宜久跪。”
“多谢。”
出殡定在正午时候, 方要出殡时候元东赶了过来,说是前来护卫宋怡周全的。
出殡之后宋怡亦是未见到安诸的身影,顾知文换去孝服,穿了一身素淡的长衫,送着宋怡回去皇宫。
车马备好,宋怡说与顾知文有话要说,便是未乘马车。
二人缓步走在前面,元东与若月随在二人身后,这下元东懊恼了。
陛下交代防着顾知文莫伤了淑妃娘娘,看着情势应是不用担心了。
只是二人略是亲密——罢了,罢了。陛下也未说不得让他二人太过亲密。
“你变了甚多。”
“人自是会变的。阿怡你亦是变了。”顾知文看了宋怡:“如今知道你在宫中过得好,我亦是安心了。”毕竟将宋怡逼入宫中的正是他的母亲。
“也是。”宋怡挽了斗篷:“情势变了,你我如今都随着情势变了。记着幼时,我最喜欢与你在一处,还有一回,顾府来了客人,有一位小公子甚是顽皮,用狗尾草当做毛毛虫吓我,我无头乱跑,便是将你撞倒了。”
顾知文接了宋怡的言语:“那时候我身子虚,阿怡一幢倒是害得我喝了几贴药。可是自那之后你便会偷偷来看我,那时你我的关系渐渐便是好了起来。”
“是啊,如今顾伯父去了,你的母亲秦氏被我逼着自尽了,我以为你该记恨我的。”
“我亦是以为我该记恨你的,可是今日见到你,我才知道我做不到。”顾知文苦笑:“宁伯母是我母亲害死的,父亲是余毒未除尽而死的,母亲——母亲如今走到这般的地步,用旁人的话来说便是咎由自取,我又如何该记恨你。”
当初母亲秦氏逼宋怡入宫的时候,是他未能及时兑现诺言带着宋怡离开。
如今这般的局面,便是当初步步走错的母亲铸成的。宋怡与他皆是这场错误中的受害者,如何又该谁记恨谁。
街道上的雪被扫到两旁,宋怡想起前几日安诸带她出来散心的时候,心中莫名有几分的酸楚。
自始至终她都未看懂他,一个口口声声说着心悦她的人,为何不能多信任她些?
走了大段路程,看着二人已是不在说话,若月担心宋怡的身子,赶紧上前劝宋怡乘车。
宋怡走得累了,便是与顾知文道别去了马车中,顾知文上马尾随在宋怡马车之后,一行人到了宫门口,却见安诸披着玄色斗篷候在宫门前。
“劳烦顾卿家了。”
“陛下言重,安全护送淑妃娘娘回宫是臣应做的,如今既是已到宫门,家中还有事需处理,臣便是告退了。”
顾知文跨马远去,宋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已不再是以前孱弱的顾家长公子了,大家皆是变了呢。
“既是回来了,便是回宫罢。”
“嗯。”
宋怡随在安诸身侧回去宫中。宫门内不远处,水怜儿立在一侧,看着与安诸一同离开的宋怡,手中的绣帕快是要绞烂了。
她伸手抚上小腹,快了,快了,再过些时候,她便是要给宋怡些颜色看看。
自信件一事后,宋怡与安诸一直不温不火,宋怡腹中的孩儿不是安诸的骨肉,这般的小道消息私下在宫人中传开了。
太后为了宋怡宽心,打杀了一两个传谣言传得欢乐的。在太后的督促下,原先被火烧毁的芳华殿重新修缮完成,宋怡便自朝华殿搬了回去。
宫人们更是私下猜测纷纷,一时间各种捕风捉影的谣言铺天盖地,各个皆是巴巴想要看宋怡的结果。
那日,才是回去朝华殿,安诸即刻便是召见了元东:“淑妃与顾知文一路上都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