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轰……”一道照亮整片天空的闪电划开的同时,雷声紧接着响起,打断了夏漓的话。
“堵住下山的路!所有人手持武器,对于不听话的人可敲晕,可击伤,总之可以让反抗的人失去攻击能力,但不要伤人性命!何有才你跟着金一,官员女眷由你负责!”
“是!”
智能大师和金一一起去作安排。院中只剩下了夏漓、陈蛾儿与黎寻之及他的两名仆从。夏漓让陈蛾儿去把她们的行礼搬去正房。
“你们两个,跟过去帮忙。”黎寻之手指智能大师离开的方向,吩咐跟着他的仆人。然后对夏漓说:“殿下,情况不至于会失控,也许不过是殿下的猜想而已,事情不会发生,还请殿下稍安勿躁。”
夏漓一人站在房前台阶上,沉默的望着前方,听得黎寻之此话,面色并无变化,只对黎寻之说:“你去把你阿娘接过来,男仆全部送去外院。”
“是……”,见说话的女子对自己的话并无回应,只不容置疑的让他把阿娘接过来,黎寻之只得遵命。
赶走黎寻之后,夏漓仍沉默的望向远方,她知道今日之事,除了跟着她的陈蛾儿、玄一等人,其他人必都必存质疑。但她直觉敏感,早上又眼见了山上的情形,总有祸事来临的强烈预感。因此,此时,她容不得反对,一意孤行,以国朝公主之威直接下命令,不接受也没有心思听任何人的说项。即使将来被言官参滥用权利、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现下她也不打算停下!
整座佛寺,大光明殿东西两侧各有一片客院,客院最左最右两边以及靠近后山的地方,是和尚们的禅房,山下镇上还有无数百姓。但愿她是杞人忧天,不会有山洪;但愿…,来得及。
随着闪电雷鸣,整个东院都热闹了起来……
夏漓所在的院落进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正是黎寻之,他手中扶着一位面目秀丽的中年女子。在见到夏漓时,急走几步到了近前行礼。
“妾拜见长公主……”
“免! 非常之时,虚礼皆免。这位是英国公夫人?”
“回殿下,正是家母。”
“好,你将你母亲送进偏房……”夏漓直接对黎寻之说道。
见夏漓没有叙话的意思,英国公夫人便由着黎寻之扶进了偏房,然后便有几名丫环和陈蛾儿一起将夏漓的行礼搬入了正房。
黎寻之也走了出来,来到夏漓身边。见他想开口,夏漓直接告诉他:“什么也不要说,等着!”
陈蛾儿此时走回到夏漓身后,再有女眷进门时,她便代夏漓将人安排进了其他房间。众人见夏漓直直矗立在正房门前台阶的中间,并不看她们,更无意理睬她们,便跟着陈蛾儿去了她安排的房间。
此时闪电劈空声、雷鸣声、整个东院的轰杂声,以及远处传来的撤向东院的人声,将这片天地填满。
从夏漓走出房门的未时末,到现在的申时中,不过三刻时间,仿佛已过了千万年。往日此时的烈日,现时似是已入了夜,院中点起了灯。
豆大的雨滴终于落了下来,接着渐渐密集,闪电照亮长空,雷鸣不已。
终于,金一和住持方丈再次走进了院子。夏漓让所有人进入了正房。
“殿下,东客院所有人已安排完毕,西客院已有部分人到达,其他人正在陆续前来。”金一已经湿透,此时来回话。
“殿下,贫僧已将所有青壮僧人派出协助禁卫,下山的路也派人看着了。如殿下没有其他吩咐,贫僧便去东客院的外围,安排撤过来的人。”智能和尚也回话。
“大师,把寺内所有的雨具分发给所有维持秩序的人。金一,你继续去维持现下的局面,等玄一回来安顿好所有人后,在寺中的所有禁卫到智真大师的禅院见我。此处全是女眷,不合适。另外,把何有才找回来。”
“是”,除了留下一名和尚带路去智真大师的禅院外,其余人继续去做事。
第18章度危机后迎日出
雷声隆隆,酝酿了半日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大风将雨滴吹入了门内,陈蛾儿将屋内门窗全部关上,夏漓坐在正对着门的座位上,仿佛透过门扉亲眼见到了外面的暴雨。
屋内仅有夏漓、陈蛾儿,黎寻之和一个正在边上闭眼念经的和尚四人。
黎寻之此时坐在一边颇为不自在,长公主身边只得一名婢女,他一大男人,着实尴尬。可屋外又下着大雨。他有心去他阿娘那边,又担心长公主这里只有二人,会有什么不妥。于是只得再次开口:“殿下,可有臣帮得上忙的地方?”
夏漓这才注意到了屋内还有一人,见他俊面微湿,衣衫下摆也有了水渍。对他说:“暂时没有”
屋内又陷入了沉默,黎寻之再欲张口时,门上传来了敲门声。陈蛾儿开门,何有才走了进来,他浑身湿透,站立的地方马上就开成了水滩。陈蛾儿顶着风再把门关上。
“殿下,奴回来了。”
“好,去里间,把衣服换了,头发擦干”
“是”
过了一会儿,何有才便换好了衣服出来,只头发还滴着水。
“去把头发擦干!”
“奴急着回殿下的话,马上就去擦,殿下,东客院的官眷和百姓均已安置好,西客院的人也已经全部过来了,正在安置。”
“知道了,去擦头发。”
何有才便又进去擦头发。
时间到了申时末,暴雨仍未停歇。
随着时间慢慢划走,窗外声响大且嘈杂,房内一片静谧,见长公主沉默的站在窗前的背影,黎寻之的心也渐渐悬了起来,他蜷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的捏成了拳头:难道真的会出事?
……
突然,‘轰~~!哗~~!刺啦~!’
屋内众人先是听到了沉闷的长长的轰鸣声,接着便感觉到了,地面震动,案几上的茶具也在不断颤动。
“这,这,这。这莫不是真的山塌拉!”何有才从里面跳了出来。
夏漓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一把拉开房门,走到屋檐下,侧耳倾听。
“确实是西面传来的声音和动静没错!”黎寻之也跟在了夏漓身后。
二人直接迎上了暴雨,侧耳倾听。
陈蛾儿和何有才立刻拿出屋内的雨具,想摭住二人,不过徒劳。
夏漓回到屋内,心内缩紧,在屋内站了片刻后,对念经的和尚说:“大师,这就走吧,去智真大师禅院。”
“等等,容臣去拿几套蓑衣,如今雨大,即使穿了也会湿衣,但聊胜于无。”黎寻之说完后,直接去院中其他房收集雨具去了,他们毕竟有五人,正房内不可能有五套雨具的。
待黎寻之回来后,众人穿上了蓑衣,打着雨伞便向禅院而去,路上的积水已经漫过鞋面。到了智真大师的院子后,见侍卫们还没回来,夏漓和蛾儿便在正房将装在油纸里带过来的干衣换上,头发擦干;其他三人则去了偏房换衣服。
等黎寻之和何有才过来正房后,何有才穿了一身僧服,黎寻之则换了一身月白长衫,想必是刚刚去拿雨具时,他阿娘给他准备的。
四人便继续在正房里等待,能做的安排夏漓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也只能等。
夏漓坐在正首,黎寻之坐在她左下首,陈蛾儿去了窗边。何有才在旁边为夏漓泡茶。
夏漓此时不发一言,其他人也不敢轻易开口。
黎寻之此时心中百味杂陈,他今日送他阿娘来皇觉寺小住几天,本打算下午迟些回京,结果在午休时被侍从叫醒,说是长公主的侍卫奔下了山,似乎是出了什么事。长公主虽传了话,不让人去见礼,他仍有些不放心,便还是去了长公主所在客院,刚踏进院门便听见长公主说会有山洪。
当时黎寻之有些不以为然,觉得长公主小题大做,碍于君臣有别,当时不便开口在众人面前提出不同意见,只得在一旁看着长公主一人站立于院中正中,神情镇静,眼神沉稳,开口说的话简洁有力、确凿无移、不容反驳。直接有条不紊的一条一条安排了需要做的事情,所做的安排无一丝遗漏、周密而全面。所有被她安排的人,无有二话,直接执行命令……
她以一女子之身立身众人面前,仿佛挡住了身后所有风雨,让所有人都相信她的决策,她的可靠……
黎寻之想如他遇到此事,如果真有可能发生山洪,他能否做到这样……,提前料定先机,安排应对之策,并连皇觉寺的方丈也一起听命……,答案让他汗颜,他在寺中半日,根本就没想过会有危险,更何况作出决策……
暴雨转为大雨时,已是到了酉时中,玄一一行人与智能大师终于到了夏漓所在之处,智能大师一进门,直接对夏漓行了大礼:“殿下,今日多亏殿下有先见之明,挽救了无数性命,贫僧失察,丝毫不曾察觉到危机,差点铸成大错。多谢殿下救百姓于水火,免我寺僧人之业障。”
“扶大师起来”,夏漓见何有才将智能大师扶起后,接着道:“做当做之人,行必行之事,我既是公主,对百姓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今日之事,本是我的义务,大师不必言谢。”
二十多个人浑身滴水的挤于屋中,但他们不及顾及自身,因为事情还没有完结:“玄一,说说情况。”夏漓让众禁军之首先说明情况。
“禀殿下,西客院众人已全部撤离并安顿于此处,臣将东客院划分成九个区域,禁卫和僧人共六十二人。已分为十队,其中九队交措巡视相应九个区域,臣带了一队巡查整院。如今全院共有女眷一百零七人,男子七十六人,十二岁以下幼童一十八人,僧众六十七人。共计二百六十八人。臣已靠近西院查看过,大约损毁了三成的房屋。”
夏漓沉吟片刻,便有了安排:“墨一,你立即带上三人去我们今早登山的石梯附近,此处相对安全,听声辨位,察觉山体稍有异动,便鸣响箭,同时你们四人退去山门外东边八字墙下。皇觉寺依山而建,此处八字墙建于巨石上,这里应该是相对更安全的地方。不必赶回我这里,先保住你们自己的性命。听明白了吗?”
“明白!”四人领命而去。
“所有人等,提高警惕关注后山的警示声,在听到墨一的示警之后,立刻去我刚刚说的山门八字墙处。但没听到墨一的示警之前,院中巡视不变,玄一的安排继续,暴雨已开始减小,待明日天明后,玄一你们便将寺中巡视之事交回智能大师,你们便只负责从旁协助。且天明后,所有巡视之人轮流休息。今夜辛苦大家,提高警惕心,如有任何问题就来此处找我。玄一,没有问题的话,你现在便带着众人出去吧。”
“是,臣告退。”
夏漓继续对智能大师说:“大师将看守下山道路的人撤回来吧,不要命的人尽可以下山。”
“是”智能低头应是。
“还有,二百六十八人,寺中粮食够吃多久?”
“应够勉强够三日,原来寺中备的粮食够吃七日,但眼见大雨,大部分香客都在寺中避雨未离开。因此,粮食只能应对三日。”
“朝中必会安排人通山路,三日足够了。寺中一应人等吃食便由大师负责。另准备姜汤,今晚巡视之人,都灌一碗。准备药材,可能会有淋雨而得风寒的人。寺中可以僧医?”
“回殿下,有的,寺中僧医大病不敢保证,但治风寒没有问题。”
“好,大师去安排这诸多寺务吧。我会一直在这儿守着,有事尽可来寻我。”
“是,贫僧告退。”
黎寻之见并未安排他做事,便主动道:“殿下,臣想去给禁军帮忙,尽一已之力。”
夏漓同意,即有心出力,自然值得鼓励:“可,你去和玄一起吧。”
“是,臣告退。”黎寻之便出门自去与玄一汇合。
诸事都已安排,剩下的时间还是只有等,等雨停,等天明,等消息。
等到了戌时,夏漓与陈蛾儿、何有才三人终于吃上了饭食,喝上了姜汤。听着窗外落雨渐小,夏漓的心渐定,便让何有才给她找了本《法华经》,她要抄经。
何有才见公主准备抄经,便为她磨墨,此时他提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便也敢向公主提问了:“殿下,您安排墨一去了后山,这可是还会‘发蛟’?”
夏漓此时有了耐心回答他:“以防万一罢了,如果再‘发蛟’,说不得就是东边的山石滚下来砸中咱们了。”
“!”何有才停下了动作,哆嗦着道:“不,不……,殿下,那咱们还等什么,这就去那什么八字墙下面啊……!”
“何公公,你别怕,殿下吓唬你的,这会儿雨已经小了,山顶咱们今早也去看过,东边应该不会有事的,如果有事,咱们跑也没用,等等吧。”陈蛾儿见夏漓吓唬何有才,便安慰他道。
何有才并没有被安慰到,他睁大了眼看着夏漓:“殿下,可是你让墨侍卫去那儿躲了啊,那肯定有用的,咱们现下就过去吧!”啊,别写了,走吧啊!何有才快急死了。
“放心吧,以防万一的安排罢了,不会有事的,咱们就在这儿等着。”要真有事,那八字墙能挡住几个人?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夏漓不再理会何有才,开始抄经。
何有才有些无措,他看向陈蛾儿。陈蛾儿拿出了一方帕子绣了起来,边绣边对何有才说:“何公公,殿下也在这儿呢,没事的,放心吧。”说着,还安慰的对他笑了笑。
何有才转目再看向了公主,见她已坐正,安安稳稳的抄起了经书,身影安稳宁静,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油灯下的公主,他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他起手继续为夏漓磨墨。
到了亥时,窗外的雨终于停了,何有才打开房门走入院中感受了一下,回房对夏漓道:“殿下,雨停啦!”雨停了!不会有事了!
夏漓笔锋一顿,侧耳听了听,便继续将手中的这页纸抄完,片刻后,夏漓放下笔,将已抄好的一页放入旁边的一叠,起身也走出门,雨确实是停了,夜空如洗,暴雨过后,天幕下几颗星星探出了头……
在院中站了半刻,夏漓当先带头出了院门,院外的小道上已燃起了灯笼,一方容纳数百人的客院,此时已陷入沉睡,万籁俱寂,一路慢慢穿过石道,夏漓走向院门方向,快到院门前时,后方跟了上整齐的步伐,夏漓并不停留,继续出院门走向下山的石阶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