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漓打量太子,这可不是太子的作风:“你这是夏恪礼上身了?快把太子还回来…”
太子和雷子嘉都笑出了声,连黎寻之的笑意都到了嘴角。
“孤是觉得,二弟与小姑姑说话从无顾忌,所以小姑姑总是和他凑一起在宫外吃酒喝茶。却从不来东宫,孤以后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便也不讲那许多规矩了,自在随意为好。”太子解释道。
“我什么时候总和老二凑一起的,就那么两次,还是偶然遇上的,和他凑一起的都是些酸腐书生,我可搭不上话。”夏漓可没和二皇子约着一起喝过茶。
“咳,长公主殿下,严格说上来,太子和我们可都算是酸腐书生……”雷子嘉忍不住也搭话。
夏漓看了雷子嘉一眼:“太子除外,我说的酸腐书生至少都是进士吧,你也中了进士?”
雷子嘉得意的挺了挺胸膛:“不瞒您说,寻之和我可是泰安十一年和今年中的正儿八经的进士!”
夏漓又被噎了噎,她今日可能是撞了邪,走到哪儿都不顺,她眼带幽怨的看向何有才:“何内监大人,这,我也不知道……”。
“……都是奴的错,奴忘了告诉殿下了…”何有才尴尬,他回去就把知道的统统给殿下说一遍。
夏漓淡定的点点头,回头对着对面的雷子嘉说道:“你二人都是家里有爵位继承的世子,还抢艰难困苦的莘莘学子的进士位置,你们怎么下得了手?”
“!”雷子嘉再想不到还有这种说法……
“这倒是我等的不是,这就只有一种办法可稍作弥补了……”本不爱说话的黎寻之破天荒的接了话。
雷子嘉懵,迷茫的接话:“什么办法?”
“下辈子得记得别考了……!”黎寻之挑眉,微笑着回答道。
“……”寻之这是在逗趣吧,这怎么可能,雷子嘉都想上去抓住他的肩膀摇一摇了:“你不是黎寻之,你把寻之还回来!”
听得雷子嘉学夏漓说话,夏漓和太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今日夏漓第一次到东宫,太子留饭,夏漓便也不客气的和太子三人一起用了晚膳,夏日晚膳后,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几人便去了院中凉亭歇凉。
凉亭四周通风,偶有微风吹过冰盆,倒是更凉爽了些,凉亭只留了太子身边的大太监何顺儿,及夏漓身边的何有才侍候,其余宫人都离的远远的,不妨碍几人闲话。
夏漓便挑起话题:“太子可见过新任兵部侍郎冯将军…,如今得称冯大人了?”
太子说:“见过了,倒是宠辱不惊,并未战战兢兢,如若不是知道他是边关战将,孤都要以为是外调入京的文官了。”
“见过血的武将,要是战战兢兢,那要不就是犯了事儿,要不就是装孙子,处变不惊才能在战场上活的长。”夏漓感叹。
太子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夏漓,只觉她的眼光明暗交杂,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便道:“小姑姑,孤和冯将军谈过边关的事情,他说当时情形凶险,悄悄放你出城的本意是想让你逃得一命。在前几日才知道,你对他说的去搬救兵,结果却是你自己上了战场……,为什么?按说,霍将军是不会允你上战场的。而且,孤也问过冯将军了,他说他相信霍将军对战场的把控,只要等到时机一到,他相信最后仍然是可以取得胜利的,你可以不上战场的。”
夏漓看向太子,他和雷子嘉、黎寻之三人,都在看着她,看样子确实挺好奇的,她便道:“那冯将军也对你说了,如果不早一点解决困境,榆林镇到时候可能就不是解困,而是收复了?”城破后再被收复回来,那种情境,光想想都觉得不能接受,更何况是实实在在可能会发生。
“这,冯将军确实说过他与城中军民已准备好殉城……”太子迟疑道。
“城中军队不过一万人,百姓却有数万,一旦城破,城中被血洗,更惨的是,被留活口的男子会被弄到草原当奴隶,女子则是……那会儿榆林城四面被围,援军又迟迟不到。城中的气氛一片肃穆悲愤,还有绝望、麻木…,但,没有一个人想过要逃走,他们的亲人朋友全都在那儿,即便逃了,死去亲友,他们活着便也没有了意义,他们说就算逃出城门,被北元兵抓住也是生不如死……”
夏漓想起当时的情境,那些百姓们的面容在她的记忆里历历在目,她没有办法漠视,她接着道:“只有我和禁卫有能力出城后不被抓到,所以我们趁夜溜出了城。也确实见到了霍英大将军,只是,为大局考虑,不能立即调出人手去解困。老将军已有了充足的应对,当时需要的是时间,只要等他在正面战场腾出了手,榆林镇确实不会有虞。我自然是想尽早让榆林镇解困,便问老将军,如果一定要现在就解困,他能给出多少人手。一万,霍老将军只能给出一万的兵马,我便要了这一万的兵马。”
霍老将军当时应该是被她气出了个好歹,见她无论如何非要带人去救榆林镇,不得已只能派了一万人给她,说是解救榆林镇,其实是为了保护她,因为霍将军知道仅凭这一万人去救,结果是九死一生。
“还有李永年,霍将军的义子,也是个人才,很有勇气,他和我一合计,我们就决定,用这一万人马绕到后面去烧粮草。”
当时李永年被她的计划给吓了一跳,死活不答应,她就让他给她画了霍将军的兵力布置,以及他们探到的北元军的兵力布置,交叉排比,提出了几个可能藏粮草的位置。李永年被她说服,二人分头悄悄探查了可能的位置,在确认位置后,带上鞭炮、火油,趁夜一拥而上,点了粮草。
“就这样……”雷子嘉不敢置信,一合计就去烧了粮草这么简单?
黎寻之见对面女子,眼睫低垂挡住眼眸,让他看不清楚她的眼睛,猜测不到她的未尽之语,于是他问道:“要探到北元军的粮草位置,就是个难题,公主,你们是怎么探到位置的?”
“额~,李将军探到的……”夏漓回道。
太子有些不信李将军让探粮草就去探粮草:“小姑姑,霍将军的义子孤也认识,他经常代霍将军回京述职的。”
夏漓想了想,这个李永年李大将军是个老兵油子,可不会在陛下和太子面前给她打掩护,她可能得说一些实话,于是她坦白道:“好吧,主意是我出的,粮草的位置是李将军和我一起推断的,也是我俩分头探出来的。”没错,都是她干的,你们三个小子,还能吃了她不成。
“小姑姑,你也熟悉草原的地形?所以才能去探查?”太子有些惊讶,她小姑姑还跑草原上去过了?
“我记性好,多去个几趟不就熟悉了。”夏漓这会儿承认她记性好了,她还把她去的地方都画了地图给了李永年了好吧。
“……你记性好,就用在去这些危险的地方了?”太子有些急,这胆子大的,还有什么地儿是她不敢去的?
“据臣所见,李将军可不是个好说服的人,长公主殿下,您是怎么说服李将军的?”黎寻之再次开口问道。
要不要这么敏锐,黎寻之你不是拙于言辞吗,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夏漓都想给黎寻之翻翻白眼了。
“咳…,我有金牌令箭,李将军不听我的,其他人得听……”
“……”众人看着夏漓有些无语。
“陛下把金牌令箭都给了您了?”雷子嘉问道,那东西他都只听过,没见过,一般也用不上。
“给了,我回京的时候已经还给了陛下。”金一他们最后一批人来的时候就给她带过来了,她当时见到这东西也很惊讶的好不好。
太子想了想,倒也不觉得很惊讶,她小姑姑在外奔走,有这么个信物,遇事也能去寻个保障。
“也就是说,是公主在带着一万人马去救榆林镇的路上,没有霍大将军掣肘,您用金牌令箭说服了李将军一起去烧了粮草!那拔也脱呢?公主是如何擒到他的?”黎寻之记得长公主在皇觉寺只凭公主身份,便将一干人等指挥得当。那么在有金牌令箭的加持下,指挥得动李将军,他相信她也是能做到的。
夏漓认真看了看黎寻之,想看看这位平时不怎么说话的男子,今日是怎么这么多话的。
黎寻之被夏漓打量的有些不自在,他坐直了背,并不回避,任她打量,只手指捏紧了衣袖。
夏漓收回目光,回答道:“回去的路上,遇到咱们的军队追击撤退的拔也脱,我们剩下不到两千的人便上去帮了忙。”难道见到拨也脱围困我方军士,她袖手旁观?自是不能,便冲上去打散围困,擒贼先擒王。
“李将军呢,他当时没有和您在一块吗”黎寻之不放过一个疑点。
“烧粮草的时候冲散了,为了让我安全撤出,他吸引了大半敌军的注意力,幸好他后来也回了城,但也身受重伤。”他让军士无论如何要护她周全,自己却差点就丧了命,幸好他还活着,不然,她不知道她要怎么才能跟霍将军交代,怎么跟她自己交代,都是因为她……
太子疑惑的打量夏漓,总觉得她没把话说全,但他没有证据。
黎寻之觉得长公主在擒拔也脱的事上避重就轻,但他也没有证据。
见几人不再问她话,夏漓便总结道:“我带去的一万人,死伤怠尽,连陪着我数年的禁军也牺牲了四个,所以我不愿意再提起此事,并不是想要瞒着你们,而是太过惨烈。守边关的将士年年面对这种牺牲,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得的人,明知道面对的是什么,为了我们这些后方的人,也从不退缩。我和他们相比,并不算什么,我的命也并不比他们的命贵重。所以,你们不必为了我曾参与战事而觉得心有不忍。”如果需要,她还是愿意再上战场,纵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陛下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对吗?”想起他爹爹得知小姑姑上了战场后的样子,震惊不敢置信、心疼不能接受,太子原本以为只是他爹爹对妹子的不舍,却不想还有这么多的内情。难怪……
“知道,不然我也不会跑了两年才敢回京。”这也是她两年后才回京的原由之一,她也怕他皇兄气急了真动手揍她。她所做的事,霍大将军和他的义子肯定会事无巨细的全部报告给皇帝的,她有些心虚让她皇兄担心。
“难怪爹爹说起你在外的两年,便气不打一处来,孤看小姑姑您还是真不要出京的好。”胆子太大了,必得在京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牢牢看住才好。
夏漓这回真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本事给她禁足的范围再小点…
“对了,刑部那边快结案了,按正常手续,是要给苦主签押正式结案的。只等过几天刑部的人从杭州回京,刑部曹尚书说是要亲自给你送结案书过来。孤让曹尚书把结案书给孤送来,后续事情孤会处理好的。”倒是不用小姑姑再操心了。
“多谢太子,只是我想亲去一趟刑部,到时我自去就行。”夏漓想还是她自己去一趟比较好。
见夏漓想自去,太子也不拦着,点头应允。
天色渐黑,宫门要落锁,黎寻之和雷子嘉告辞,夏漓便也回了康宁宫。
第22章刑部突审旧时案
得了刑部消息后,夏漓今日一早便出了康宁宫去刑部,在出宫门之时遇到了熟人。
“长公主殿下,太子让臣陪您一起去刑部。”黎寻之见夏漓走近,便行礼禀道。他觉得长公主要亲去刑部的事,有些突兀,她可是不愿意面对别人感谢的人,总不能是去刑部亲闻‘曹青天’的夸赞的吧。
“太子辅政这么闲的,还能放你这劳力亲自走一趟?”夏漓真是槽多无口,太子这莫不是开始派人看着她了吧。
“是臣正有事也要去刑部,顺道而已。”他是陪长公主去刑部,顺道给曹尚书送文书。
夏漓也不能把他赶走,爱跟跟着吧,在宫门处上了马车,任黎寻之骑马跟在车侧。
在刑部门前,夏漓见到了百姓们口中的‘曹青天’,留有长须,面容清瘦,眼神清明,看着就是耿介不阿的人。
曹闻道在刑部门口见到了近日声名鹊起的长公主,与他想像中的公主有些不一样,穿着窄袖紫衫,手握折扇,一支玉簪将发丝全部束于发顶,一身利落随性的打扮。并无半点公主的倨傲,任他引入了衙署正堂。
夏漓跟着曹尚书到了正堂落座后,见黎寻之与他交接了文书,也落座了在曹尚书对面,便道:“如我只是普通平民,我的案子并没有曹尚书亲问的可能,因我之事,劳烦曹尚书了。”
“长公主殿下客气了,殿下将事情处理的干净利落,臣并未费什么事,并不劳烦。倒是劳得殿下亲来一趟刑部,是臣的不是。”曹闻道也客气的回道。
夏漓便再客气几句:“我不过是走动几步,也并不劳烦,劳曹尚书将需签押的文书拿来吧,我现下便签了。”
“是”曹闻道便让小吏将文书摆在了夏漓面前。
夏漓拿起桌案上的文书,一页一页的看过,见没什么问题,便提笔签了押。何有才再把文书放到了曹尚书的面前。待他看过后交于小吏归档,韦氏之事此时才算正式完结。
事情完结,夏漓端起案上的茶喝了半盏,见房中除了曹尚书和黎寻之外,只剩下她带来的玄一等人,便开口对曹尚书道:“曹尚书,我要见一下罗瑞。”
曹闻道心里一咯噔,他见长公主签完了押,就等着她告辞了,却不想等来了这么一句,他隐在衣袖中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问:“不知长公主要见的是哪一位?刑部众员好像并无叫罗瑞的”。
黎寻之见此情形,心中不仅感叹,他的预感果然应验了,长公主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夏漓不再跟曹尚书客气,直接道:“便是三年多前,商户罗家私采铁矿案唯一活口罗瑞,我知道他在曹尚书手上。”
“这,殿下,这个……”曹闻道犹疑,满朝官员中知道此人的,恐怕只有陛下一人,长公主她怎么突然要见他。
夏漓见曹尚书迟疑,便对他道:“罗瑞是我命人送入京交给陛下的,曹尚书放心,我过问此人,陛下同意的。”
“此人竟是长公主捉拿的?这……,敢问,罗氏一案之罪证可也是殿下交于陛下的?”
曹闻道只觉大吃一惊,三年多前陛下将罗氏一族罪证交给他,让他惩办时,见到详尽的物证时,他的惊讶也不小于此时。罗氏一族是本朝北地知名富商,陛下即位后慢慢发了家,平时也是修桥铺路的积善人家,要不是证据确凿,他都不敢相信此族之人这么胆大妄为,敢行如此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