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漓吸着气,闷声道:“掉进水边淤泥中了……”,她还不忘解释:“幸得掉进淤泥里,不然就得被摔死或者淹死,已经走大运了。”
黎寻之双眼酸涩,喉中哽住,他将面颊抵住她鬓边,半晌方低沉再问:“手是怎么伤着的?”
夏漓自己都不忍回忆是怎么逃出生天的,她不眨眼的看着玄一把她的手指头挨个一一包扎,口中道:“把匕首插山壁上,下坠停止时,抓住藤条划伤的,额……,等这儿事完,得让人去把匕首取下来。”她跳向藤蔓时,将匕首推了一把,这会儿匕首牢牢的插山壁上呢。
黎寻之想象着她的举动,只觉惊险绝伦,危难重重,心脏紧缩,都是他没用,让她又一次在生死线上挣扎,他眼眶热烫,用力将她更紧的拥住……
周围听着他俩对话的禁卫,都心中不忍,这么高的山崖,他们吊着绳子下来都困难,而长公主是直直摔落,却仅凭一把匕首,一根草藤,硬生生存活下来,其中艰险,不敢想象,他们不忍再看下去,默默无声退后,面朝四周,挺立似柱护卫着她。
伤口的出血被止血药止住,伤处多处外翻,玄一忍着心中的不忍,手上利落将布条打好结,深深呼吸,就要起身退后,却听长公主询问:“玄一,情况怎么样?”
“殿下,我们死伤过半,北元贼人已被尽数歼灭,属下派默一去打探,传回的消息确认,进京的各处已被陵卫把守,我们暂回不了京,殿下,陵卫有变……,已成事实。”玄一起身,拱手目视地面回话。
夏漓沉吟片刻,却听身旁黎寻之道:“我们去宁郡,宁郡卫所驻有一万军士,我们调兵平叛!”
黎寻之在听她问玄一问题时,将她扶着站起身,一手仍牵着她手腕,站在她旁侧,对她说道。
夏漓忍住听到玄一说死伤过半的难受,脑中回忆看过的舆图,及兵力分布密件,肯定道:“玄一,准备一下,我们去宁郡!”
“是!”玄一立刻退后去做安排。
她看向黎寻之,见他正在解衣扣,她立即竖着被包裹的不能弯曲指头的手掌,用双腕夹住他的手肘,道:“做什么!”
“阿漓不能穿着湿衣,受伤加上伤风,身体会受不了。”
“等下要抄近路凫水去下游,都要湿的,你现在不是多此一举。”她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脱衣裳,像什么话!
他双手停住,看着她,听她又问:“你会凫水么?我不会。”
他放下解扣子的手,道:“会。”
“那得劳烦你背我游到下游对岸去,所以,你先别急着脱衣服。”
黎寻之牵住她的手腕,将她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放到眼前观察,口中答应:“好。”
夏漓松口气,却听一旁何有才举手弱弱道:“殿下,奴也不会凫水……”
她无奈的看着小内侍,见他可怜惜惜的样子,微笑:“你过来,殿下我背你!”
何有才一惊,瞪着眼睛双手连摇:“不用,不用,奴找堇侍卫去……”说完,转身逃之夭夭。
黎寻之趁着她逗何有才,放开她的双手,将怀中帕子掏出找禁卫用烈酒闷湿,然后回转将帕子轻轻拭向她额头的伤处。
额头的伤比起手上,夏漓觉得没那么痛,任由他给她处置,任他将手捂上她的双眼,将止血药洒在额上。
他一手蒙住她双眼,一手将伤药洒好,药瓶扔给侍卫,转身低头轻轻吹掉多余药粉,然后放下手再次将她拥入怀中,静静将她生命的活力存于他心间,心中对自己起誓:他此生绝不会再让她受一丝伤害,如老天一定要有人受伤,甚至身死,那便通通冲着他来!
他阖上双眼,侧脸贴上她脸颊,轻声道:“阿漓,不要再受伤,更不要…离开我。”
她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很温暖,耳边是他低沉动听的嗓音,像被他蛊惑般轻声答应:“好。”
第82章冬夜凫水难重重
在他怀中温暖半晌,夏漓知道,不能再耽误下去,现在已至亥时,两万陵卫谋反,必是为明日一早的祭天大典,她皇兄还等着她搬救兵救驾。
她在他怀中闷闷发声:“你刚刚把手帕浸酒,还得另找张帕子给我蒙眼睛……”
他揽住她腰身稍稍放开她,察看她双眼,皱眉担心道:“眼睛怎么了?”
“待会儿过河大家得脱掉衣裳,这么冷的天,穿着棉衣过河又冷又重,况且,过完河后还得有衣穿,不然会冻死,你不得找张帕子蒙住我眼睛,不然让我长针眼啊?”她笑着调侃。
今日过得太过艰险,他现在心情沉重,即便看着她的笑脸,他也没半点笑意,只轻声答应她:“好。”
他看了看周围禁卫,以及他的随侍,都在热身准备渡河,他将她放开,解开自己的腰带,脱下外袍,将中衣下摆撕下一条,蒙上她双眼……
夏漓在他解腰带时,便紧闭双眼,背转身,无力吐槽:“黎寻之,你不能讲究点?当着我的面就脱衣,你要脸不要?”
及至耳边听到‘刺啦’一声,然后自己双眼被蒙住,她还怨念:“你不会是用腰带蒙住我吧?”
那也太不讲究!她奋力在布条下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不是玄色,方放下心,但这个质地,这个颜色,还有刚刚的‘刺啦’声,这……,是他的中衣?……她并没有觉得比腰带好一点。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将剩下的怨言吞下腹,他心情不好,她还是不惹他了。
“放心,不是腰带。”他不可能将其他男子之物挨上她脸颊,只能撕下自己干净的中衣为她蒙眼,他将手中外袍给常山保管,然后到她身后,将她头上发钗取下,再将她头发全部绾上头顶,束成男子发髻。
然后转向她身前,双手撑腿蹲下,回头道:“阿漓,上来。”
夏漓任由他给自己束发,侧耳听到他的声音,便伸出双手,感觉到他的背,她俯身趴上去。
他将她背起来,双手在腰侧箍住她双腿,将她往上撑一撑,道:“常山,将你的中衣绑在我腰上。”
常山立刻照做,将衣服做绑带,用力将长公主紧紧绑缚在世子背上。
夏漓的双手指头被包扎的直愣愣,不能弯曲,不能抓他的衣服,只能双腕交叠,环住他脖子,将自己的全部重量,置于他背上,感受到自己和他被牢牢的束缚在一处,不由道:“河水刺骨,一人游过河都困难,你这样把我绑住,万一到时候游不动,不好换人……”
他背着她,边向河边走,边微微回头:“阿漓不重,我自能直接将你背过河,只是待会进入河水的时候,你要将手举高,不能浸水,绑住更安全。”
她将头靠在他肩上,道:“哦。”
众人见黎世子将自家公主背负于身后,便都随着他的步伐,一起入水,一部分快速向河对岸游去,一部分围在世子周围,以防万一。
夏漓在他背上,渐渐感觉水浸入自己的脚、腿,她被冰的打了个寒颤……
黎寻之背部与她相贴,感受到她冷,心疼安慰:“阿漓,忍一忍,过河我们找个民舍给你换衣。”
“嗯。”夏漓感觉到水浸入腰腹,忍住寒冷,不让自己打颤,将双手举高,他这么辛苦背她过河,她得按他的要求护好双手,不让他担心。
黎寻之全身浸入刺骨冷水,一手在身后扶住她,一手努力划水,双腿规律摆动,利用水的浮力,努力向对岸游动。
夏漓举着双手,尽管全身湿透,冰冷刺骨,仍是不敢稍动,怕影响他划水,不时口鼻入水,也不发出半点声音。
众人在水中无声游了许久,终于脚能够到沙石,方一声欢呼,发力最后冲刺。
夏漓也终于熬出头,牙齿打着颤的被从黎寻之背上放下来。
黎寻之顾不得自己穿着单薄,一边揉搓她的手臂与面颊,急声唤她:“阿漓,阿漓……”,一边将自己的外袍从常山手中接过,捂住她抱着怀中。
何有才穿上衣物后,打着寒颤,将他一直护在手中的姜糖递向殿下:“这是小飞专门给殿下熬的姜糖,冬日最是去湿解寒。“黎寻之接过,将姜糖喂入她口中,夏漓打着颤抿住口中辛辣,蒙眼布已被取下,她用牙狠狠嚼碎口中姜糖咽下,腹中有了暖意,意识回归,神智渐清。
黎寻之见状,抱起她,向禁卫口中所说的三里外民房奔去,她双手抱住他脖子,道:“寻之,你放我下来,跑着暖和……”,她牙齿打颤‘…嘚…嘚’,喘口气继续道:“不然,等会儿我真会病得起不了身……”
黎寻之轻喘着将她放下,扶她站稳,她将身上裹着的衣袍扯下递还给他,不容置疑道“穿上”。
这时候,不容迟疑,黎寻之接过衣服,快速胡乱穿上,再次拉住她,转身向前急走。
夏漓开始先小跑,渐渐加快速度,就着他拉着她的力道,越跑越快,身上渐渐有了暖意,不由庆幸,幸得在外十年没有偷懒,坚持习武,不然这会儿早晕过去,哪里还能迈步跑动。
终于,他看见前方回来接他们的禁卫,他边跑边回头看她,她虽然粗喘气,但面上不像刚从水里上岸时冻的青紫,已有丝丝血色,他拉着她进入农舍,径直进入禁卫准备好的房间。
夏漓提着一口气,跟着进屋,屋中点着烛火,布置简陋,但热气氤氲,已准备好浴桶,她直接坐去床上,努力平复喘息,耳边传来何有才絮叨的声音:“殿下,别急,已准备好浴水,还有这是滚烫的姜汤,您先喝了暖暖身子。”他手中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汤,等着殿下将气喘匀。
夏漓举手直愣愣的指着黎寻之,示意何有才将姜汤递给他。
黎寻之接过何有才手中汤,自己不喝,站到她面前,将姜汤递到她嘴边:“阿漓先喝。”
她的手排不上用场,只能放在两侧床沿,姿势乖巧的张嘴,将汤咕咚咕咚喝入腹。
何有才在一侧边看着她将汤喝下,边道:“殿下,这附近就只这一家农家,住着一对母子,媳妇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家中老母亲瘫痪在床,只得奴侍候您更衣沐浴。”他家殿下从不爱让人侍候,如今手受伤,只能接受他献上微末殷勤了。
夏漓任由黎寻之用他的手将她嘴边的汤渍拭去,看着床上准备的男装,道:“寻之,你先去换上干衣。”她一碗热汤下肚,身上仍湿冷,得尽快换衣才行。
黎寻之转身将汤碗放在一旁桌案上,回头见何有才的双手,已经伸向她的衣扣,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下,上前提住何有才后领,将他直接提出屋外,再关门上闩。
她愕然看着他的动作,听着何有才拍门喊叫:“世子,你干什么?你与殿下还没成亲呢!”,她不由道:“你做什么?”
黎寻之打量屋中陈设,目光回到她身上,她脚下地面已洇湿,不能再等了!他深深呼吸,如上杀场对敌一般,果断上前,稳住颤抖的双手,弯腰直接去解她上衣的盘扣……
夏漓目瞪口呆,再想不到他居然要脱她衣服!她很快回神,双手交叉,小臂夹住他双手:“不行,你让何有才进来。”
黎寻之耳根滚烫,手下不停,已经解开一颗扣子,目不斜视,只敢盯住扣子,口中硬声:“不行!我不能让其他男人碰你。”
“何有才是内侍!”
“内侍也不行!”
“……”,夏漓槽多无口,可怜双手被包的跟猪蹄似的,用不上力,挣不过他,只能身子后仰躲他的手,却仍是躲不过不说,还把自己‘嘭’的一声砸的后背着床,她忍痛瞪向他……,他双膝抵着床沿,别扭的弯着腰,俊容紧绷,眼睫低垂,不只双耳通红,连面颊、颈项也赤红,明明羞涩,手上的动作却怎么都不肯放弃,她心中一软,破罐子破摔,停止挣扎,头侧向一侧,眼不见为净,不再看他。
见她停止挣扎,他手中一顿,仍是不敢看她的面容,将头侧的更低,她的外衣扣子已解完,他忍住心中翻腾的热意与羞赧,继续解她中衣衣扣……
“……”
半晌后,他停下来,她转头看向他,再看自己的衣服,扣子已全解开,他侧身僵立在原处,她捂住衣服,坐起身:“你出去,剩下的我自己能做。”
他微点头,咬咬牙,紧阖双眸,对她再次伸出了手……
她眼睁睁的看着他双手越过她的肩到她后颈项,将她的兜衣系带解开,然后转身,还不忘将她的靴、袜脱下……,再将地上装着滚水的木桶提上高脚凳,放在浴桶旁边,步履沉稳的走出房间,关上门……
她僵着身子瞪着门,半天回不了神,直到身上再次感觉到寒意,忙回神站到浴桶边将衣物滑下,进入浴桶,她双腕扒住桶沿,不敢让手浸水……
她泡在桶中被滚热的水包围,舒服的喟叹,身上寒意渐去,目光瞟向与浴桶持平的木桶,想到他,面颊滚烫,心中恨恨:不要脸!
她加水将自己泡的发汗,才起身用双手夹住帕子勉强擦擦身上的水,再将准备好的衣裙套上身,折腾着用直愣愣的大拇指与食指,将兜衣与裤子、裙子的系带交叉两下,打上死结,累的又出一层细汗……
但,外袍的盘扣,她看看自己圆滚滚的手指,只能望洋兴叹、欲哭无泪,最后,只得合上衣襟,坐在床沿向后再次砸下去,将小臂抬起遮住双眼,认命扬声:“进来!”
黎寻之应声推门进入,将手中托盘放在屋内桌案上,再回身掩好门,看着地上泼出的水,还有捂着双眸悬着脚丫,躺在床上的她,深深呼吸,心中的沉重终于缓缓散开,他面红耳赤上前,偏头不看她,凭刚刚瞄见的扣子位置,伸手给她扣上内、外斜襟衣扣,再伸手向她的颈后……
夏漓拍开他伸向她脖颈的手:“已经好了!”
气不过,再光着脚使劲蹬他一脚,放下手,猛的坐起身,瞪着他,见他红着脸,承受她的暴力,从一边拿起袜子,给她套上系好,再将布鞋给她穿上。
他的身上已换好粗布长袍,她穿着鞋子盘腿坐于床沿,远离她刚刚进门坐湿的那块,她心中羞涩,面上不显:“要是没定婚,你就死定了!”她非剁了他手不可!
黎寻之心中臊热,终于敢正眼看她,她的面颊润泽,眸光明亮,盘腿坐在床上正瞪着他,活力满满,仿佛不曾发生过性命攸关之事……,他眼眶微热,俯身将她揽个满怀,将脸埋入她颈间,吸入她身上清新气息,心中放松,吐露心声:“阿漓,你差点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