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漓则是看着自己仍被裹着的双手,费力举起做抓握的动作,她的手不疼了,就是明显感觉结的痂与布条在摩擦。
蓼蓝将头枕竖起支在夏漓身后,再去一边柜中抱出薄被,也给她支在身后,扶着她靠被子上,见她在看双手,道:“殿下,太医说,殿下的伤已经结痂,可以不用再包扎,奴婢给您拆开?”
夏漓放下手,摇头:“不用,我暂时不想看见丑陋的双手。”
蓼蓝微笑:“那奴婢传太医进来给您诊脉?”
夏漓点头。
夏漓一边任陈小飞与吴止给她轮流把脉,一边问:“小飞,你怎会来此?”她把府中的宫人基本都带进了宫,按理说他应该是得不到消息的。
“回殿下,是丁嬷嬷给我递的消息,说殿下昏迷不醒,我想着来碰碰运气,也许能见到殿下也说不定。”没想到没费什么力气,他几乎是立时便被请进了行宫。
丁嬷嬷为了她担着泄漏宫闱消息的罪责,给她请来了小飞,夏漓便不在开口提问。
“殿下身子已是大好,只需再喝药调养数日便好。”吴止诊完脉躬身禀报夏漓的身体情况。
夏漓微点头:“知道了,多谢吴太医。”
“不敢,殿下多保重身体,臣这就去开方子。”吴止躬身揖手后,退后等着与陈姓小大夫一起出去,看着小陈大夫满脸不赞成的表情,他不由心中一跳,却听小陈大夫以一种责备的语气对长公主道:“殿下,您这回三日高热,七日昏睡,只怕是因您回京后就懈怠了,往后拳脚还是要继续练的,秦大夫说了,您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好不容易才给调理好,练功能让您身体固本培元,不生疾患。”
看着眼前不满十五的少年郎,作七老八十长须飘飘的老大夫模样给她说教,夏漓都想抚额长叹,无耐答应:“知道了。”
“原来小姑姑学武是为了养生啊?我还以为专为揍我等子侄方勤学不怠呐!”
二皇子听到他小姑姑醒了的消息,急匆匆赶来,刚好在外听到陈小大夫的话,转过屏风,看到好端端坐在床上的夏漓,长吁一口气,上前调侃她。
吴太医拖着小陈大夫一起退下,天呐,这位都敢当面责备长公主了,是真勇士,他以后得与他多接近接近,况且他给长公主治病扎针的手段,真是可圈可点,……说不定可以吸纳进太医院。
夏漓则捂住胸口:“把这不孝侄拖出去,看到他我心疾都犯了。”
二皇子黑下脸:“没良心,我可守着你好几日没睡觉,你就是这么对待亲侄的?”要不是太医拍胸脯保证说她好了,很快会醒,他这会儿还守着她呢!
“……”夏漓放下手,无力道:“我谢谢您。”
“谁让咱是血亲呢,您生病我可是出了大力,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口头道谢哪够!”二皇子得寸进尺,他小姑姑那儿还有不少孤本呐!
“快闭嘴吧!个没出息的东西,大夫的功劳你也要抢?”皇帝老远听见自家二儿子大言不惭,气不打一处来。
夏漓听见自家皇兄的声音,立刻盘着腿正襟危坐。
皇帝转过屏风,先看了看坐在床上,正双眼发亮看着自己的妹子,再转头呲二儿子:“不添乱就不错了,还好意思给自己脸上贴金,朕看你是找抽。”太医好悬没给这臭小子扎上两针,不够他添乱的。
夏漓看着皇帝进来,身后还跟着太子和黎寻之,再见到皇帝转头把二皇子骂的缩头,不由兴灾乐祸的忍笑。
皇帝转回头,看妹子还笑得出来,不由怒道:“还有你!笑什么笑?差点一命呜呼,你还笑的出来?”
夏漓懵了,悻悻的敛了容,她又不是故意生病的,怎么她还要挨这么一顿。
皇帝大马金刀的坐去床前矮凳上,继续道:“朕是你兄长,太子、老二是你侄儿,活该为你担惊受怕,那英国公家世子呢?你三番四次的吓唬人家,他又是为什么,要次次受你惊吓?”
……,她难道是故意的?夏漓颇觉尴尬:“…或许…是因为……,他运道不好,偏被您给看上,非要人家给您当妹婿?”
太子站皇帝后侧,侧转头忍笑,二皇子则很不给面子的‘噗呲’笑出声,怕被自家父皇再呲,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黎寻之则在太子身侧,无奈的看着前方故作为难状,逗陛下笑的她……
“……”,皇帝硬生生给气笑了,所以都是他的错了?他伸出食指虚点了点夏漓,无奈又好笑:“没良心的家伙,这几日寻之衣不解带的照料你,你不想想怎么表达谢意?”妹子都醒了,得趁机砸实婚事,不过半月就可成婚,可别真让她提出要推迟婚期才好,皇帝决定把哄妹子醒来时说的话吞回肚子里,就当他没说过……
夏漓看看他皇兄,再看看屋内其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诚肯请教她皇兄:“陛下您觉得我该怎么表达谢意?”
皇帝微笑:“朕给你出主意,哪里还有你的诚意?”
要她自己拿主意?夏漓迟疑:“嗯……,给他娶上十个八个小老婆?”
“……”
“哈哈哈……”二皇子再也忍不了,直接哈哈大笑。
太子抚额哑然失笑,偷瞄身侧之人,一眼看去,寻之整张俊脸都黑了……
皇帝哭笑不得:“……胡说八道,哪家姑娘跟你似的,还没过门,就计划着给夫婿娶妾了?”
夏漓翻个白眼,他们合着伙的围观她,想看她笑话,别以为她不知道,她不过是如他们的意,让他们笑个够。
皇帝起身,伸手拍拍妹子的发顶,温和道:“会说笑,看样子没被高热烧傻,此番大病,要好好将养些日子。在外待得够久了,朕明日和太子先回宫。太医说你得歇上几日恢复元气再回京。朕将老二留下护送你……
朝阳,好好的,不能再出意外了,阿兄受不住。”
夏漓乖乖点头:“哦。”她阿兄看起来很疲惫,都是她不好,又让他操心了。
皇帝点头:“好好休息,朕先回去睡了,臭丫头,害的朕这几日没个好觉!”
“皇兄好好休息,我让人熬安神汤,您喝了好好睡一觉,明日一早保证精神奕奕。”
皇帝失笑:“好。”
说罢,皇帝带着何玉,转身径直离去。
终于等到自家父皇离开,二皇子迫不及待的挤眉弄眼,对黎寻之道:“恭喜寻之,还没成亲,便喜获十个美娇娘……”
“小姑姑,你好好休息,回京后咱们再聚。”太子先对夏漓嘱咐一句,然后抓着自家不着调的二弟,拖着他往外走:“你可歇了吧,说什么风凉话,跟孤走。”
“……不是,太子大哥,我自己能走,您能放开我吗……?”
远远的还能听到二皇子不甘的挣扎声音……
黎寻之原本暗沉的面色,见二皇子被拖走,稍微收敛,对一旁的何有才道:“何公公,劳烦你让人把粥端进来。”
“是,奴这就去,只是,世子大人,您叫奴名字就好,不敢得您如此敬称。”未来驸马大人,奴可当不起您一声‘公公’啊,何有才满脸堆笑,退去传膳。
蓼蓝则一同退出去准备膳桌。
夏漓看着黎寻之的黑脸,颇有些无语,至于么,开开玩笑,她皇兄都没当真,他作什么一副她欠他八百贯的样子?
她无奈道:“要不,您先回去补个眠,对我有什么不满,明日再说?”
“我不困。”黎寻之干巴巴的站在原处,看着她的目光沉沉。
夏漓又想抚额长叹了……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得罪了不少人呐!
这时,何有才与蓼蓝领着人进来,将一张四方小餐桌放在床上,然后摆上清粥和小菜。何有才给夏漓盛好粥,道:“殿下,你久未正经进食,小飞说您得吃清淡点。”
“嗯,你再盛一碗。”她吩咐完,转头对黎寻之道:“见者有份,过来一起吃。”
“不用,我不饿。”黎寻之淡淡拒绝。
“……”,不饿他看着她干什么?大晚上的,他又不走,这可怎么办?夏漓头疼。
“世子大人,您也没怎么用过膳,不如陪殿下用点,我家殿下很少邀人同食。”殿下既然开口了,何有才便也帮着相劝。
黎寻之这才坐到床前的矮凳上。
夏漓看了看他,觉得有些别扭,这家伙冷着张俊脸,这是在使小性子?她笑容可掬的指着膳桌对面,邀请他到床上坐着一起吃:“坐这儿……”
“……”,他怎么能去床上?黎寻之目光微闪,坐着没动。
夏漓翻翻眼睛:“你这会儿装什么规矩?又没有外人在。”
“……”,黎寻之再次陷入无语的情境,他想了想:反正还有半月就要成婚,他是绝不同意推迟婚期的……,于是真坐去床沿,将靴子脱下,坐到她对面,学她的样子,盘着腿,再用衣摆盖住。
守在一边准备侍候的蓼蓝,惊的睁大了眼睛,这……,这不合规矩的情形,她莫不是眼花了吧!长公主就罢了,这不苟言笑的黎世子也这样……,她转头看着长公主的贴身内侍……
何有才倒是见怪不怪,更亲密的时候,他也见过了好吗?他示意蓼蓝与他一起出去。
蓼蓝敛下表情,垂首揖礼后,与何内侍一起退出屏风外面。
黎寻之起筷给夏漓将小菜布在碗里,夏漓轻缠着布条的手握住勺子,一勺一勺的开吃。
见她吃的香甜,黎寻之这才端起自己面前的碗,陪着她一起吃。
膳毕,夏漓打着哈欠唤人收拾桌案,黎寻之则又坐回了床前的矮凳上。
何有才托着两碗黑呼呼的药汁进来,蓼蓝将药端给夏漓,何有才则端了另一碗给黎寻之。
夏漓在撤下了膳桌后,便面朝外,与黎寻之相对而坐,她接过药碗,见他接过药碗疑惑看着她,她微微一笑,道:“安神药,你也喝一碗,明日一早与陛下一样神清气爽。”人家好歹也照料她这么久,她是得好好报答他,怎么也要让他面色红润起来,不然她怪有罪恶感的。
她说要给他娶十个八个小妾的气闷,终于消散,黎寻之端起药碗,痛快的喝入腹中。
夏漓喝完药后,口中含着饴糖去苦味,她颇佩服的看着他,这位世子爷不怕苦,拒绝了吃糖。
她嘴里含着异物,模糊对他道:“不早了,你早些去歇着,数日不眠,身体受得住。”
黎寻之点头,垂下眼眸,身子似粘合在凳子上似的纹丝不动。
“……”夏漓无语,挥挥手,将何有才与蓼蓝赶出去,才小声道:“我开玩笑应付陛下的,你至于这么较真么?”
“这样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黎寻之抬眸直视她。
“……”,那死老二和太子不都笑的挺开心么?她无奈:“我错了还不行么?我又不傻,堂堂公主岂会与人共侍一夫?”
“便是殿下愿意,我也不愿意。”得一心人,白首不离,是他的夙愿,他,接受不了其他人,更一瞬也不愿意面对不喜欢的女子。
夏漓眨着眼与他四目相视,他眸中的坚定执拗,让她想到他这些日子的相伴,虽看似莽撞,实则进退得宜,行事一直卡在她接受的临界点,进一分会让她反感,退一步则不会引起她的注意,他对她,诚然已极其用心,她内心悄然动容,垂下眼睫笑开:“黎寻之,你别变着法的坦承心意了,还有半月就要成亲,咱俩以后,好好过吧。”
是啊,好好过吧,既然他喜欢她,恰巧也让她动了心,一辈子那么长,她与他就好好过吧。
黎寻之双手紧抓膝头,内心甘甜,心脏急速跳动,目光缠绵,一寸寸描摹她的笑颜……,他终于还是等到了她亲口许亲,他的笑意从眼眸泛至唇角:“好。”
她含笑抬眸看他:“那世子大人能去补眠了么?顺便也让我再歇一觉。”
“能。”他的笑容绽放,容颜??目。
“……”,能,你倒是走啊!夏漓无奈:“那你还不走?”
她又一次赶他走,他无奈失笑,这才起身告辞。
第86章长公主嫁国公子
其他人都离开后,夏漓与二皇子乐不思蜀的在琼华行宫待了两天,二人或分别泡温泉,或在一起闲磕牙,谁也不提回京的话,觉得这儿难得的没人管,很是逍遥清静。
第三日,用过早膳后,二人找了一处背风的凉亭,拢着火盆一边取暖,一边喝茶、观冬景。凉亭三面的布帘被放下挡风,行宫建在半山腰,亭子剩下的一面的布帘揭开可以看看山下远处。
“行了,别看你的‘猪蹄’了,咱家难道还缺祛疤消痕的膏药?”二皇子忍无可忍,陪着夏漓用完早膳后,她翻来覆去的看她的手,还能看出花来不成?
夏漓最后看了看自己伤痕交措的手掌,颇是郁闷的放下:“我自己的手,看看碍着你什么了?”
“还能碍什么?碍眼!……且放心吧,照人寻之那劲头,不会嫌弃你的。”二皇子鄙夷的看着夏漓,疤痕又不在脸上,她看着可不像是会计较这种事的人。
夏漓不想理话多的不行的二皇子,凉凉看他一眼,端起一旁茶案上的茶喝了一口。
“不是,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家内侍何有才没告诉你,人寻之见你高热不退,好悬没跟你一起去了?……,还是怪人寻之被太子抓壮丁,没见你一面就回了京?”
二皇子见夏漓不待见他的态度,颇觉不顺心,忍不住吐槽。再想起黎寻之离开时,拜托他照顾他家小姑姑时,自己复杂难言的心情……,那家伙这还不是他姑父呢,就以一副他小姑姑是他的人的笃定之态来嘱咐他,用得着他多嘴么?这是他亲姑姑!他怎么就这么糟心呢?
“开口寻之,闭口寻之的,黎寻之怎么你了?让你一直念叨他,怎么?韦世游要出京外放,你打算换个目标?”夏漓已经被二皇子念得都快恍惚了,黎寻之走的时候来看过她,只不过她那会儿没醒罢了,何有才也确实跟她念叨过黎世子是怎么一直照顾她的,她都知道了,用得着死老二多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