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看清外面的景象时,那点欣喜也消失殆尽。
在她有限的认知中,如今纵然算不上太平盛世,但百姓基本的丰衣足食是能够保证的。
想象中百姓簇拥,夹道欢迎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就在马车行驶的对面街上,一个昏暗狭窄的巷口,好几名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青年老者靠坐在满是灰尘的墙边,浑身瘦得几乎只剩骨头,手上拿着一个布满污垢,看不清是何物的东西,狼吞虎咽地啃着。
在皑皑雪天里,穿着跟破布一般单薄老旧的衣衫,彻骨寒意沁入骨髓。
他们显然也注意到声势浩大的这一行人,直直投来的目光中,不是敬畏,而是满含厌恶。
几近灼人的恨意叫云缨的手僵了一僵,车帘缓缓落回原本的位置,将身份天差地别的两拨人隔绝开来。
无端的沉重感涌上心头,她像是被骤然抽空力气,后背无力靠在铺了毛毯的座椅上。
接下来的一路,云缨都蹙着眉,小手将裙衫揪得起了皱褶。
七公主见此,本想开口问问她是否身体不适,却被八公主打断,转而谈起了京中颇负盛名的儿郎。
马车停下时,刚过午时。
暖橙的阳光洒下,驱赶了丝丝缕缕的寒意。
靖元帝喜爱狩猎,因而特意遣人清理了离京城不远的一座山,作为皇家围猎场。
马车就停在一处行宫外,等两位公主都下了马车后,云缨才踩着马杌跟着下去。
一抬眸,华贵奢靡的行宫蓦地映入眼帘,金顶龙首,朱漆大门,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熠熠光泽。
手指无力地蜷了蜷,云缨将唇抿得紧紧的,脑子里装着事儿,自然也没发觉向她投来的众多惊艳目光。
云缨不常露面,虽说每回年宴都会出席,但皇室子女众多,她又刻意遮掩自己,是以很少有人识清她的样貌。
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脑子稍稍一转,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原本见她通身气度不凡、打算拉拢她的夫人们,这才渐渐歇了心思。
九公主,是个连太监宫女都可以随意欺辱的人,生得再好看,娶回去也是惹人嫌。
“小殿下。”周嬷嬷到的比云缨晚些,一来就见大家都是三两个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只有自家殿下孤零零一人,呆愣愣地站着,便忍不住轻声唤她。
云缨这才回神,慢吞吞眨了眨眼,见到周嬷嬷满脸怜惜的模样,就弯着眉眼,撒娇似的朝她笑了一下。
等人都到齐了,驻守在行宫的侍从便将他们引到各自的院子。
云缨虽然不受宠,但到底是个公主,明面上也不会亏待她,怕丢了皇帝的面,所以她的住处都是比对着其他公主来的,规格、布置都是极好的。
午膳大家都是在各自院里随意用了些,等到晚间,会有一场篝火宴,靖元帝也会出席。
用过膳食,云缨就在院子里走了走,消消食。
回寝屋后,大概是今晨起得早了,屋里又暖烘烘的,她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勉强爬到床塌上,便忍不住睡着了。
周嬷嬷也不打扰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将云缨唤醒,梳妆一番,为晚间的篝火宴做准备。
当最后一丝霞光也被黑暗隐没,丝竹弦乐声才悠悠升起。
随行的宫女们端着一碟碟冒着热气、浓香馥郁的珍馐佳肴,鱼贯而入。
靖元帝着一身明黄龙袍,端于高座,旁侧是身段诱人的嫔妃,正娇笑着给他喂晶莹水润的葡萄。
至于冬狩伴驾的为什么不是皇后,底下那些朝臣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个个缄默不语,不敢往上边看一眼。
云缨年岁最小,乖乖坐在八公主身侧,乌溜溜的眼仁随着宫女手中的菜肴转。
待上方的两人调笑够了,靖元帝才将注意力稍稍转移开来。
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场面话后,他话音一转,道:“朕观众卿家中子嗣皆是人中龙凤,想必明日狩猎定能大放异彩。”
说罢,就着美人柔荑递到嘴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底下众人心思各异,想到自己暗地得来的消息,便不着痕迹地将家中儿郎往前一推,面上自是笑嘻嘻一片,嘴里说着奉承的话。
但只要是明眼人就能发现,被推出来的儿郎中,大多都不是家中嫡长子。
云缨不懂,也不关注这些,只低头乖乖吃东西,时不时听到八皇姐压低声音,兴奋地与七皇姐谈论哪家儿郎生得最好。
高台上,大公主沈千千坐得端庄大方,眼底却适时流露出一丝羞怯,娇靥透出淡淡薄红,靖元帝和元妃瞧见了,便轻声笑话她,闹得沈千千的脸上又添了一抹酡红。
这一幕也被其他皇子公主尽收眼底,神情变得不太自然。
沈千千的母妃正当盛宠,连带着沈千千也尽得皇帝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