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道颀长淡薄的玄色身影之后,未央宫那金丝楠木匾额在陆言之手下轰然坠地,沉沉浸泡在满地血泊之中。
而传闻中那位阴沉冷戾的长明寨主——如今的新帝裴忱,一身玄袍淡然挺括,步伐间衣袂飘然,踩着染血的金阶缓缓而下。
携着血腥味的晨风拂过男人身边,仿佛是深渊里那位执掌世人生死的活阎王。
作为仅剩的皇室,在身后众多宫人的目光下,云缨垂首俯跪,乌发冉冉低垂,那柔枝嫩条般的身姿带着细微的颤意。
玄纹黑靴淡淡停在她身前。
宫人们偷觑着前方的一幕,前朝皇室余孽竟未完全除尽,他们不禁在心中暗自猜测,这位暴戾恣睢的新帝,会如何折辱生得姝色容貌的九公主。
云缨俯身目视着地面,余光瞥见近在咫尺的黑靴,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她紧张得咬住唇瓣,旋即感受到一股灼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畏怯的泪水忍不住漫出眼眶。
下一刻,一只冰凉的手掌隔着单薄的衣衫,落在她的肩颈上,把她微微托起身。云缨下意识抬头,先前的眼泪滑过脸颊,她微微睁圆杏眼,看着眼前冷峻的面容,一时怔住。
冰凉粗砺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湿润的脸颊,动作轻柔地把泪水一点点抹去后,裴忱才半垂着那双冷淡凤眸与她对视。
云缨呆愣地仰脸望着他,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说什么,遂安静沉默下来。
半晌,她才听见男人哑着嗓音,在她耳边低声说:“阿缨,留在我身边。”
第29章 被他紧紧箍在怀里
男人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边响起, 带着温热的气息,缓缓铺洒在云缨白嫩的耳尖,很快染上一层淡淡的粉红。
裴忱扶着她的肩让她起身, 云缨跪了太久, 这会儿双腿有些麻木,一时没有站稳踉跄几步, 被男人坚冰般的手臂圈住腰肢,往他怀里一带。
偷觑着两人的众多宫人瞬时愕然瞪大眼, 在他们心中,新帝对待亡国公主,即便不是想法子折辱, 也不该是如此亲密的模样。
而被众人暗中揣测的云缨,此时整个儿被裴忱圈在怀里,脸颊被迫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脑袋还有些发懵。
她回到皇宫已经快有一个月了,起初几天还会偶尔想起他,直到后来忙着规划自己往后的日子, 渐渐的也就把他放下了。
云缨本就只是情窦初开, 对裴忱算不得有什么多深厚的情谊, 仅剩的那点兄妹之情,也被那日他冷淡的态度消磨掉许多。
她自然也不会怨恨裴忱, 毕竟感情之事不可强求,他们二人只能说是有缘无份了。
只是没想到, 再次相见时会是这样一副光景,叫云缨有些恍惚,又有些畏惧。她贴着裴忱的胸膛微微抬眸,正对上他那双半垂着的漆黑眼眸, 里面充斥着许多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那被他压抑在深处的浓烈情感,无端让云缨生出些害怕。
心底隐隐约约觉得,他似乎哪里有些变了,但要具体说,又答不上来。
云缨匆匆垂下眼睫,不敢再与他对视,转而伸手推了推他,本以为他会顺势放开,却没想到,横在腰间的手臂蓦地收紧。
“阿缨。” 嗓音低哑。
被他紧紧箍在怀里,云缨几乎要喘不过气,眼角都沁出了泪珠子,挂在莹润的睫尾上,要掉不掉的。
见她这般,裴忱薄唇微抿,环住纤腰的手稍微松了松,随后伸出另一只手,用指腹在她的眼角轻轻摩挲,卷走那滴晶莹的泪珠。
或因是他指腹过于粗砺,加之阿缨的皮肤娇嫩,明明力道放得极轻,那莹白的肌肤仍旧是染上淡淡的绯红,缓缓晕开。
阿缨在他的怀里,明艳动人。
喉结滚动,裴忱克制地移开视线,搂抱着她纤细软腰的手掌忍不住收紧几分,复又被他略显艰难地微微松弛力道。
裴忱闭了闭眼,脑海中却控制不住地,不断浮现各种不该有的念头。
他的喉咙干涩,喉结滚了又滚,缓缓哑声道:“阿缨,你先回自己的院子,等我处理完事情来找你。”
末了,声音忽而放轻几分,补上一句:“好不好?”
他在询问她的意见,未来的九五至尊,今日搅乱血洗了皇宫的男人,在询问她这个亡国公主的意见。
听到他算得上是温柔的语气,云缨的长睫轻轻颤动,宛如一只被惊扰到的蝴蝶,对冥冥中蛰伏的危险极为敏感,振翅欲飞,慌乱地想要逃离。
然而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站在原地,硬撑着同他平静对视,旋即轻声问出心底的疑惑:“为什么?”
为什么那日要冷眼赶她离开,如今又是这样一副态度,不过才短短一月,就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她的话骤然打破裴忱方才的旖旎念想,他垂眸沉默下来,眼睑覆上了一层浓重的阴翳。
微风拂动,殿内浓稠的血腥气随之弥漫开来。
闻到味道,云缨脸色有些泛白,侧眸瞥见殷红的血液从金阶之上缓缓往下流淌,她全然不敢想象,昔日肃穆的未央宫内,如今会是怎样一副残虐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