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齐国国君是人尽皆知的手段阴鸷残暴,方才还一副冷淡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怎的这小姑娘一来,突然就被引得开了尊口。
尽管这小姑娘身份尚存疑,但单凭那一张与昭安肖似的脸庞,大昭帝便不想她沦为玩物,遂侧首道:“今日是朕招待不周,宫外已为陛下安排好府邸,待陛下寻到了人,朕再重新设宴,以表歉意与祝贺。”
顾忌着两国交情,大昭帝语气尚算委婉,暗里透露的意思便是自己还要处理家事,让他先行去宫外府邸,日后再设宴聊表歉意。
但没想到,裴忱仿佛没听懂他意思似的,眼睛仍是牢牢盯视着那个小姑娘,却对他道:“陛下有心了,不过朕向来不喜筵席,只觉得无趣之至,但今日这宴,倒是有几分趣味。”
这趣味源于何,两人心知肚明。
大昭帝看着巍然不动的男人,指节缓缓轻叩着案面,没再说话。
适才太后发话叫云缨去她身边,云缨便乖乖起身,心下微松一口气,面上倒是不显。
正往娘娘那边去时,忽听到上首那熟悉到了骨子里的嗓音,她的背脊蓦然一僵,如坠冰窟般霎白了脸颊。
耳边仿佛还响起男人亲昵凑到她身边说的那些话,低绻喑哑的语调宛如黑暗里滋生的邪魔,把她折磨得日日心神不宁,沉陷进无边的恐惧中,几近崩溃。
一阵刺痛骤然唤醒她的神志,云缨缓缓松开掐紧的手心,怕被发现异样,没有抬眼去看那人,目不斜视地往太后娘娘身边去。
以往是如何不重要了,总归她现在是不认识他。
“饿不饿?阿缨太瘦了,要多吃点。”太后温声笑着拉过她的手,让她挨在她身边坐。
顶着上首那道阴恻恻的目光,云缨向太后乖巧点头,哪也不看,只盯着面前的香气馥郁的菜肴。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倒看不出别的异样。
而席间众人,皆是欲言又止,既想不管不顾地凑过去问清楚情况,但又顾忌着齐国国君还在这里,只好按捺下冲动的心思,眼神却是时不时就往太后那边瞥去。
云柬已从第一眼的惊诧中回过神来,目光微微复杂地看向太后身边娇俏的小姑娘,除却她的相貌与昭安肖似以外,他还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莫名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几年前在扬州时,遇见的那个喜欢狐狸假面的小姑娘。
他不动声色地低首,抿了口酒。
大昭帝亦是忍不住频频抬眸,如此几次后,忽听旁侧传来一道捉摸不定的语气。
“方才陛下说,这姑娘是要赐给谁的?”
一直沉默寡言的楚怀珩忽觉周身冷飕飕的,微微一顿,抬眸看了眼上首。
殿内静悄悄的,这番话自然也传进了云缨耳里。
明明那朱漆殿门古朴厚重,她却总觉得有阴冷的风钻进来似的,浑身止不住发寒。
大昭帝闻声侧首,对上男人平静到有些诡异的漆眸,暗挑眉梢。
若说之前他以为云缨是要被赐给阿珩的,但在看见她的相貌后,显然打消了之前的想法。
不过这些自不必与人道,大昭帝勾着淡淡的笑,含糊其辞道:“尚未有定论。”
不等他再说什么,便听太后沉下嗓音:“阿缨喜欢谁便嫁谁,哀家不允有人插手她的婚事。”
这是想要弥补当年和亲之事,大昭帝自然不会反对,顺着太后连连附和。
……
难熬的宫宴终是过去,云缨低头跟在太后身边,唇角紧张地抿紧,生怕被裴忱叫住。
殿外艳阳高照,却抵不过心底生寒。
好在直到与太后一同乘上轿辇,中途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太后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暖意自掌心传遍全身,云缨渐渐的便没那么害怕了,羞赧地莞起唇角,亦轻轻回握住太后。
本以为是要回慈宁宫,不想轿辇却停在了御书房门口。
太后仍是牵着云缨往御书房里去,温声与她解释:“待会儿皇帝可能会问一些话,阿缨不必害怕,若是遇着不想回的便不回,有哀家在呢,皇帝不会为难你。”
不论阿缨是否与昭安有关系,横竖这孩子是合她眼缘,护着便护着了。
云缨闻言暗松一口气,旋即没忍住悄悄抬眼,却正对上太后娘娘投过来的柔和目光,她心底有些欢喜,抿了抿嘴,软乎乎地道:“谢谢娘娘。”
在御书房等了约莫两刻钟,大昭帝才从太和殿那边过来,身边还跟着云柬。
云缨自然早已发现那个着雪青色锦缎的男人,虽然不知他在大昭是何身份,但想来也是地位不低的。
云柬算是她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且对他印象颇好,云缨心底有一瞬动摇,想把实情和盘托出,但好在最后忍住了。
她谎称自己失忆,这犯的可是欺君之罪。
没等她再胡思乱想,便听大昭帝开口问道:“你当真没有任何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