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倒是不知这事,但上京路途中就听说今年多雨水,这淮河若是泛滥,掌柜的话倒也没说错。
不过,货比三家,她没道理现在就出手,“多谢璞掌柜,既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
“公子且慢,五百两的价格虽不如往年,但至少也赚了不是?要知道我们醉仙居可是童叟无欺,五十两一坛卖出去,再卖回来,那可是翻了几番了,说到底还是我们醉仙居吃了亏。”
他这话没人当真,为买到五十两一坛的酒,却要花几百甚至上千的买酒牌,到底是京城,气象非凡,一坛子酒都能炒出天价来。
“要不我再加二十两,您看如何?您若真不放心,您可让小厮去隔壁酒楼打听打听?不过,一看公子就知不是一般人,咱小店开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诚信二字,若是骗了您,您家里知道了,定要找上门来,我们岂不是自找麻烦?更不要说下回子的买卖了,您说是不是?”
“要不我让人到贵府去取,也省的公子再跑一趟。肥叔,快,快,准备五百二十两的银票来。”
沈熙见他一口气不带停得说下来,忙拦住他,“掌柜的别急,既然今年价格不好,我且等等就是。”
“公子不会是打算留在手里明年再出手吧?”
沈熙见他半点不慌,略顿了顿,“是有这么个打算。”
璞玉手里的扇子一抖,露出满扇黄金菊来,一边摇,一边微笑,“若是那样,我劝公子趁早打消了这心思。”
“这是为何?”
璞玉超沈熙身边凑了凑,抬起扇子将两人隔在扇面后,虽是压低了声音,可对面的猴子铁柱依旧听得分明,“不瞒公子,我醉仙居的太湖白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它过不了冬!”
沈熙一愣,转头看他,这才发现两人贴的太近,都闻得见对面人身上淡淡的松香,不由得退后一步。
璞玉收起扇子,一脸得意,“不说公子了,怕是这京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一到冬天,这酒便会浑浊不堪,香气也较以往寡淡不少,若公子留着它明年卖,到时我可不认那是我醉仙居的太湖白,价格嘛,也最多给你二十两一坛。”
如今市面上的酒大多是浊酒,度数低,口感差,这太湖白却清澈如水,芳香醇郁,入口绵绵,是以才受人追捧。
可一旦变了味,价格卖不上去那也是自然。
猴子一听这话,劝沈熙的心思立刻没了,看着对面空荡荡的酒柜,问道,“我们公子手里可是有两坛太湖白,若是一齐卖你,掌柜的是不是再加点?”
沈熙看了眼猴子,皱了皱眉,以往还不觉得,今日一对比,猴子这规矩确实还得好好练练。
“两坛?”璞玉折扇一收,转身看向沈熙。
沈熙看着他面上带笑,眼里却冷若冰霜,点头,“是两坛。”
“两坛的话,价格确实不一样。”他手一伸,比划个手势,“八百两。”
“哦,这是为何?”
“不为什么,小爷就是这规矩,一坛五百,两坛八百,爱卖不卖。”
璞掌柜转身成了东家,浑身上下透着不差钱,只任性的大爷气派。
“既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等等,你若是明日来,那就是七百两,晚来一天,便少一百!”
“不知在下哪里得罪了公子?”沈熙顿足,转头诚恳请教。
“小爷刚才看你还有几分顺眼,现在,不顺眼了!”原先笑脸相迎,如今冷眼相对,硬朗的脸庞更显得刻薄。
他不说,偏肥叔跳出来揭开谜底。
“还能怎地?都道我家醉仙居千金难求,有人为了尝一口,抛妻弃子也甘愿,偏你们不识货,为了几百两,一卖就是两坛!
看你穿着讲究,又有仆从,哪里像缺这几百两的,还不是看不上我家的酒。既然看不上,我们又为何要对你客气!”
这话说的没毛病,不要说铁柱,连猴子都不知该怎么回了。
沈熙笑了笑,丝毫不在意,更不解释。
“跟他们费什么话,白白搅了我一场好觉!”璞玉转身,朝着后头的楼梯走去。
“公子,您是今日就让我们上门取呢,还是明日送过来?”
老掌柜这会儿却想起待客之道来了,一张笑脸确实像弥勒佛。
“多谢掌柜,是我们打扰了,告辞。”
“等等!”
上了一半的璞玉趴在扶手上,冷笑一声道,“谈好了价,你若反悔不卖,我让你一辈子都喝不到我醉仙居的酒!”
“既如此,不喝也罢!”沈熙拱了拱手,利索转身。
别管这醉仙居怎么蹊跷,再蹊跷,也不过是口酒而已,当谁没见过酒怎地?
“岂有此理!竟然还有比我璞玉更嚣张的,丸二,给我打!”
话音刚落,铁塔一般的丸二就冲走在最后的猴子袭来,猴子只来得及叫声娘便被铁柱一把拎起,扔到了门外。
沈熙听到璞玉那话立刻转身,刚好接住猴子,却见铁柱已经跟对方动上了手。
这是沈熙头回见铁柱动手,可还不等她仔细看,就见铁柱被那丸二一拳打得连退了三四步。接着,又被门槛绊倒,一骨碌摔到了门外。
“哈哈哈!这小子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丸二,你竟然还没个孩子厉害,你要再输一次,我就给你改名叫蛋三了。”
璞玉也不上楼了,趴在楼梯上点着丸二笑。
丸二一听这话,立刻要出门找铁柱再较量,却被肥叔止住,“丸二,公子说笑呢,你别忘了规矩。”
丸二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只拿着一双小眼虎视眈眈地盯着门外的铁柱。
沈熙将铁柱扶起,发现他的右手抖得厉害,忙叫了猴子,两人一左一右扶着铁柱离开。
门口这么大动静,街上却一个看热闹的也没有。
沈熙眸色沉了沉,又回头看了眼醉仙居。
两扇窄门早已合上,遮住了里面的动静。
第21章 置宅
到了府里,铁柱只说自己休息一下便好,不愿请大夫。
沈熙不放心,吩咐猴子留下照看,又将金戈叫进了正屋。
金戈本还想问出了什么事,不待他开口,就听她问,“你可知醉仙居?”
“醉仙居?”
金戈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她又问了一遍,忙开口道,“知道,京中有名的酒坊,东家是个年轻人,手下一个掌柜一个伙计。”
她打断他的话,“可知这三人什么来历?”
“具体什么来历没人说得清,听说是来京应试的举子,家中已无长辈,用光了盘缠,便在京中做起了酒水生意,后来被大长公主赏识,公主颇爱他这酒,便给荐到了宫里,之后这酒便在京中名声大噪起来。”
一个毫无背景的举子能将酒送进宫里和权贵家中,这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信!
金戈也不信,迟疑了一下,接着道,“有人传言,这人同大长公主有些关系,先前有人眼红他这生意,上门挑衅,闹到衙门里,是大长公主府里的管事出面跟衙门招呼的。不过,除了一年三节,平日里倒没有听说他们同大长公主府里人有多少往来。”
她看了眼金戈,到底是金管事的侄儿,涉及权贵方面的私密事儿知道的比铁柱多。
再想到醉仙居,她倒是不怕他那无关痛痒的威胁,可任谁被人威胁了,都不会是一件舒服的事,更何况铁柱还因此受了伤。
第二日一早,跟侯爷招呼了一声,沈熙带着猴子又出了门。
还没出府,铁柱便追了上来。
老夫人得知后,忧心忡忡地拉住侯爷,“我说,你不拦着他,谁知道那醉仙居什么来历,万一。”
“没有万一,不管那小子什么来历,只要他敢伤了我沈远柱的孙子,我就让他后悔来这世上!”
醉仙居来历不明,几年前突然在京中冒出来,多少人打听他身后的背景,却没人说得清。
天子脚下,说不清,这就更耐人寻味了。
“那你也不派个人跟着,万一真有事了,也好有人通报一声。”
“这事还要你说?”侯爷翻了个白眼,总算将腰带从老夫人手里扯了回来。
侯爷的人却在拐了两个巷子之后将人给跟丢了,护卫看着一脸呆相的铁柱,急得直冒汗。
沈熙此时却一身粗布短打,跟着同样打扮的猴子直奔平事坊。
平事访地处京城东南角,是小商小贩平头百姓积聚的地方,这里鱼龙混杂,房子也便宜的很,猴子看的两处宅子都在这儿。
牙人见猴子来,有些惊讶,“这位小哥,您这是还没买呢?”
前些日子,他带着这人既看铺子又看宅子,本以为是个大主顾,没想到小十来天都没消息,以为这一单黄了,结果人又回来了。
“黄大哥,今日叫了我大哥来,看中了就定了。”
黄牙却一脸惋惜地看着二人,“您二位要是早一天来就好了,那套大的,昨儿刚被人买走,就剩那个小的了。铺子都还在,不过您也得赶紧拿定了,不瞒您说,那铺子价虽高了些,可地段确实不错,已经有人看上了,就是价钱没谈拢。”
“铺子就先不看了,劳烦黄大哥再带我看看那处宅子吧。”沈熙笑着冲他拱了拱手。
京城大不易,地段稍微好一点的铺子价格便翻了好几倍。若是两坛酒都卖出去,倒也能勉强考虑考虑,如今,只能现买宅子了。
“行,那就走吧。”
牙人听他们不买铺子,也不惊讶,拿了钥匙就领他们往外走。
宅子果然小,总共两间屋子,外加一个棚子。
看了一圈,沈熙有些不好意思,“黄大哥,您还有其他宅子吗?我们家兄弟多,老娘腿脚不方便。所以想买个稍微大些,最好带口井的。”
没了铺子,宅子就得重新考虑。
黄牙想了想,有些为难,“院子大些的倒还有一两处,不过都没有井,小哥若一定要找有井的院子,这一片怕是难了,不过离这不远的二郎巷倒是有,那处离太白街近,多是商贾或者读书人家,独门独院,房子新,地方大,就是价钱要贵一些。”
“劳您带我们去看看吧。”沈熙一听离太白街近,有了几分兴趣。
黄牙略犹豫一下,到底还是去拿了钥匙来。
三人从平事访出来,直奔二郎巷。
看了两处,一处二进的院子,地方倒是不小,房子却破败的厉害,若是要住人,还得大修。另一处中规中矩,房子家具都能用,却是和隔壁共用一口井。
最后,黄牙又带着他们看了一处,院子虽小,却最齐整,三间正房,外加东西厢房一个后罩房,房主还留了一些家具,都是上好的香樟木和桃木,价格却是要一千两百两。
猴子一听价格就咂舌,“三哥,这也太贵了。还不如那八百五十两的呢。”
黄牙陪着他们跑了一上午,半点儿不耐也没有,听猴子说这话,笑着开口道,“这小哥说的是,若是自己住,手里又宽裕,二进的那一处最合适,地方大不说,周边都是读书人家,安静好相处,花些钱翻个新,住的舒坦又安心。若是不想翻新,那八百五的院子也不错。虽说井在院子外头,不过多几步路的距离。”
见拿主意的沈熙不说话,黄牙又将两人看了看,笑着道,“不过,要是让我自己选,我就选这一处!不瞒您说,这房子原是太白街上茶叶铺的刘掌柜给自家闺女准备的,谁知女儿跟着女婿到了外地,他自己又打算回老家,只好将这房子典了出去。
房子呢,虽说贵了些,可却是刚翻新没两年的,光是那些家具就不止一百两银子,更不要说这地段了。”
“咱们刚才从前面过来的,二位可能没注意。其实,这院子离太白街也就几步路的距离,那太白街上的铺子是什么价,最少也要两千两起步,您这多走几步路就省了一半的钱呢。就是日后打算做生意,走几步就到了太白街,也方便不是?”
沈熙本就最中意这一套,听他这话又多了几分意动,“不瞒黄大哥,我们哥俩刚从外地来,没处落脚,又打算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劳烦黄大哥带我们走一趟瞧瞧。”
黄牙一听这话,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将嘴里的龅牙呲得更远了,“得嘞,您二位请这边走。”
三人出门左转,进了一截窄巷,一眼便见到十几步开外的一堵高墙。
“本来从这巷子出去就是太白街,只是前头这家将左右两边都买了下来,两边围墙一砌,巷子都变成了过道!
旁的人家倒无所谓,只你家和隔壁要多走几步路,不过也不打紧,回头从隔壁的巷子出去也近的很,小兄弟做生意也好,老太太出门闲逛也好,都方便,方便得很。”
黄牙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脚底生风地掉头,沿着门前的巷子走了百来步,又进了一条窄巷里,窄巷出来果然就是太白街。
“两位小哥,您看,是不是很近,我倒觉得那堵墙砌了正好,不是正应了那什么话来着?对,闹中有静!您说对不对?”
黄牙极力游说,猴子却盯着前头看了半晌,回头小声问沈熙,“三哥,那是不是醉仙居?”
沈熙点了点头,确实是醉仙居,本以为是个窄门小脸的门户,没想到竟是口小肚大的。
再回去,沈熙和猴子都没说话。
黄牙犹豫再三,搓了搓手,试探着问道,“小哥可是因为这巷子的事?要我说,多走这百来步也不算什么,总比其他地方方便不是?”
沈熙笑了笑,干脆问他,“敢问黄大哥,这隔着墙可是醉仙居?”
她虽是问,却说的肯定。
黄牙见他们看出来,自也不好隐瞒,当即干笑着道,“是,不过醉仙居是在最前头,后头做了作坊,虽是作坊,动静却不大,不影响你们。”
“倒不是怕他动静大,是他家的人做得出拦路的事来,谁知道会不会还有其他不讲理的事来。”
猴子对醉仙居虽气得牙痒,到底知道分寸,没在外人前露出口风来。